「瞧見那邊那座荒墳了嗎?以前是當鎮國公的。
「還有那個,榮王,就是你叔祖父!
「還有那個、那個、那個……誰不死啊?就你矜貴,被貶了還能回去?
「你父皇給你娶了后娘,你后娘想讓她自己的兒子當太子,你回不去咯!」
正所謂,殺人誅心。
我的話成功讓沈故淵眼底的光黯了下去。
抓住我的手,也漸漸失了力道。
我見狀,弓腰挨近了他:「傷心啊?哎呀,人這一輩子是這樣的啦!」
瞥見他領口處露出的一塊玉牌的一角,我順手就抄走了。
「這東西看著成色不錯,反正你都要死了,不如給我吧,我還能換點酒肉,過幾日逍遙日子。」
應該是被打擊慘了,沈故淵表情木然,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并沒有跟我搶。
他這樣,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抿了抿唇道:「別說我狠心不救你,我自己都要飯。
「瞧見那些墳了嗎?也不都全是荒墳,有些是戍邊戰死的將士們的,偶爾有家人千里迢迢過來找的,也有善心人士時不時地過來祭奠。
「你等人走了,就撿那些貢品吃,我以前就是這麼過來的。
「還有,那邊那條河,渴了去那里喝水。」
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搖晃著手上的玉牌,一蹦一跳地走了。
10
活命的路子,我已經教給沈故淵了。
我早打定主意,是不可能會出手救他的。
這玉牌是象征他曾經太子身份的憑證,我倒要看看沒了這個,他還怎麼聯系忽悠那些戍邊的將領。
從亂墳崗出來,我進了城。
路過城門口的時候,瞧見有個人坐在那。
也看不出什麼年齡,頭發亂糟糟不知道多久沒洗了,胡子把臉都蓋住了。
這會兒抱著桿長槍喝酒,腳邊放著不少吃食,好像是百姓自發送的,竟然還有錢!
這人我隱約有些印象,貌似是位將軍,面對北涼鐵騎的入侵,他主戰。
但朝廷以國庫空虛為由,主和。
他郁郁不得志,將軍也不當了,成天在城門口坐著喝酒。
我瞧了瞧他腳邊一口沒動的燒雞有些嘴饞。
順手掏出那本將來能幫人奪得天下的兵書,丟到那人身上。
「這本書,跟你換一只燒雞!」
想了想,又從地上抓了幾個銅板。
「借幾個急用,賺了錢還你。」
那人起先沒動靜,瞥見那書,抓起來漫不經心看了一眼,迅速坐了起來,用驚疑不定的眼神看著我。
「你……」
我心說,倒是個識貨的。
故意兇巴巴地道:「你什麼你?這書怎麼也得值個好幾兩吧?
「我就拿你一只燒雞,幾個銅板,便宜你了!」
然后趁他追問之前,拿著燒雞和銅板跑了。
11
其實我這些年,也不是全然沒攢下錢,要不然前世我怎麼養活沈故淵和我自己呢?
我打獵和做工賺來的錢,全放在我的一個姐妹那了。
她叫梁青青,是這朔北城里有名的豆腐西施。
靠著賣豆腐養活兩個小叔子讀書。
城里兵痞子多,瞧她生得標致,誰都想吃她豆腐。
但她性子彪悍,一把舀豆花的勺子,舞得虎虎生風。
那些想占她便宜的人,腦袋都被打爆了。
我跑到梁青青家的豆腐鋪子的時候,時辰已經不早了,該是收攤的時候了。
卻只見她家三叔在幫著收鋪子,不見她人。
我問他:「裴垣兄弟,你嫂子呢?」
才十歲上下的孩子,斯斯文文的,見人也有頗為有禮貌。
「喬姐姐,嫂嫂和二哥在后堂說話,我這正收攤呢,要不您等一會兒?」
我和裴垣的嫂子梁青青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
當年我家被發配到這北疆來,爹被砍了腦袋,娘又在路上病死了。
是梁青青救了我,給了我一碗豆花喝。
她比我年長兩歲,是個望門寡。
未婚夫上戰場打仗死了,家中只留下兩個年幼的小叔子。
她有情有義,抱著牌位嫁進來,和公雞拜的堂。
這豆腐鋪子前頭做生意,后頭就是院子和住的地方。
聞言我道:「不用,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說著便往里走:「阿青!我來了!」
進了后院,遠遠地聽見有人應了一聲,然后打開門,急急忙忙跑了出來。
「哎!來了!」
開門的瞬間,我似乎看見門內陰影里頭站著個身姿挺拔的少年人。
梁青青迅速抬手掖好了衣領,紅臉著看我:「這個時辰怎麼過來了?你平日里不都睡到日上三竿嗎?」
12
前世我是個二愣子,如今我可是重生過來的,和沈故淵朝夕相處三年,還做了一年夫妻,便是再不懂,如今也懂了。
瞥了一眼屋里的身影,我面上表情有些冷下來。
「方才那屋里的,可是裴家二郎裴赟?」
梁青青的臉越發紅了。
「瞎說什麼?今兒個是什麼風,把你這皮猴招來了?」
我可沒心思跟她插科打諢。
前世這會兒我已經撿了沈故淵回來了,一門心思全是照顧他。
并沒注意梁青青和裴赟的事情。
但是清楚記得,沈故淵重返京城之后,裴赟高中狀元,被賜婚給了公主,成了駙馬爺。
裴赟是朔北有名的才子,心高氣傲,素日里都不正眼瞧人的。
如果梁青青當真跟他有什麼,怕是日后會落得跟我一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