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安靜地看著她,沒再說一個字。手里的電話響起來,他低頭看了一眼,按斷了。
然后拿過床頭的便簽紙,寫了幾個字,放在床頭柜上。然后又瞥了陳輕一眼,轉身匆匆離開。
房間安靜下來,陳輕拖過便簽看了眼,一串數字后是遒勁有力的字跡。
“手機充電后打給我。林巍”。
“我打你奶奶的腿兒。”陳輕沒好氣地說,將便簽扔了出去。
2
陳輕的這根煙,直到出了酒店的門,才吸到嘴里。
她站在街邊,一邊抽煙,一邊用手機搜索附近的藥店。
正是上班時間,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有意無意地扭頭看她。
陳輕穿得并不算暴露,緊身短上衣,迷彩工裝長褲,黑色馬丁靴。露出盈盈一握的腰,和晶晶亮的臍釘。
配上她被晨風吹亂的長發,素顏卻依舊鮮艷的臉,有種特別的性感。
她皺著眉抽煙的氣質,像上世紀的港風美女,讓人過目難忘。
正漫無目的劃著屏幕,有電話打進來。
陳輕一個不小心,手指滑到了接聽。她眉頭擰得死緊,卻沒有掛斷,盯了屏幕兩秒鐘,把手機放到耳邊。
“輕輕,你回北京了?”
母親的嗓音,一貫地雍容冷靜,把問句說成陳述語氣。
陳輕沒吭聲。
母親絲毫不在意她的沉默,自顧自說下去:“我聽說你和那個開典當行的老男人分開了。媽媽早就告訴過你,那人不靠譜,你不要以為他大你十幾歲就會珍惜你,人家明擺著就是和你玩玩兒。你就算沒遺傳我的智商,找男人的眼光總不至于差這麼遠……好在你還算懂事,能懸崖勒馬,媽媽很欣慰。
過去的事就過去吧,從今天起別再胡混了,全力以赴準備出國……”
母親的喋喋不休讓陳輕應激般地煩躁起來,呼吸都變粗重,耙了一把長發,不耐煩地翻白眼。
“……我讓華初幫你找了個雅思學校,出去前要把英文補一補,語言關不過在國外你適應不了……”母親看不到她的狀態,還在替她規劃。
“你找了葉華初?”陳輕到底沒忍住,憤怒地喊出聲,“你明知道我最討厭她還找她幫我?!”
青春期以后,陳輕很少這樣頂撞母親。
電話里瞬間安靜下來。
那種安靜帶著母親特有的壓迫感,一分一秒疊加。
陳輕呼吸起伏,卻似乎被什麼壓抑著,再說不出一句話。
許久,母親的聲音才再次響起,輕慢到略顯倨傲:“是啊,我明知道你討厭她還是找了她幫忙,你知道為什麼?因為在我眼里,你討不討厭并不重要,因為你太幼稚,太愚蠢,太感情用事了。
“葉華初當年自己申學校,拿藤校獎金,留學這條路她走得最踏實,又最了解你的劣勢,我為什麼不能咨詢她?華初現在創業,用得著我的經驗和人脈,她很熱情地給我提供了信息。這是件雙贏的事,我們現在溝通很愉快。”
陳輕被那句“太幼稚,太愚蠢,太感情用事”重重一擊,眼前瞬間漫起淚霧。
“所以你明白了嗎陳輕?這個世界用實力說話。一個弱者的情緒,不值一提。”
母親停了一會兒,見女兒一直沉默,知道自己的話起到了作用,掛斷了電話。
陳輕在車水馬龍的馬路邊慢慢蹲了下來,低著頭將臉埋在長發里。
每次與母親交鋒后的那種憤怒和無助感席卷全身,讓她失去所有支撐自己的力量。
那個本該讓她感到溫暖的女人,又一次把她的自尊踹進泥濘里。
客觀來說,陳母對自己的女兒的輕視并不是毫無緣由的。作為一個九十年代白手起家的女強人,她的勤奮堅韌、英明果斷,足以讓她睥睨大多數普通女人,包括她資質平平的女兒。
陳母果斷到什麼程度呢,當她發現陳輕的高校講師爸爸已無法給予她提攜幫助,甚至成為她的累贅時,她毫不猶豫地甩掉了他。
然后迅速嫁給了當地政界頗有能量的第二任丈夫,也就是葉華初的父親。而陳輕的生父,離婚后的第二年醉酒后死于車禍。
在葉父的蔭蔽下,陳母做成了當地家居行業首屈一指的集成供應商,陳輕也成了錦衣玉食的大小姐。然而父母陪伴和教導的缺位,卻讓她難免內心貧瘠。
陳輕和繼姐葉華初也一直關系不睦。
她漂亮,張揚,什麼都有,唯獨沒有葉華初的名列前茅。
就像葉華初,聰明,內斂,才華橫溢。但她沒有媽媽。
兩個沒有血緣的姐妹,明里暗里較勁了十幾年,一個屋檐下度過的青春歲月,成了一場硝煙彌漫的戰爭。
然而當陳輕步入成年人的世界,才發現她的漂亮張揚,著實沒有太多用武之地。
而她和葉華初的較量,也以葉華初全獎考入美國藤校光宗耀祖,她卻靠母親贊助才能有個不入流的藝術本科來讀,而徹底宣告敗北。
長大了的葉華初不再像從前一樣清高冷淡,甚至以姐姐的姿態主動與陳輕聯系過幾次。
陳輕卻從不肯搭理,只覺這個繼姐虛偽又愛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