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巖不敢置信:“曹叔,曹所!別人昧良心,您可不能裝糊涂啊,李棟那人您不知道嗎?他什麼時候按過排班表值班?片區里哪有事兒,群眾都直接打他手機!
“他心梗前在被隔離小區連著忙活了三天兩夜,回家睡一覺就走了,這不是過勞死是什麼?”
曹所長擺擺手:“你先聽我說完。所里選兩個典型出來,是要去區里、市里和兄弟單位競爭的,事跡要鮮明,要說得出。選一個已經去世一年的普通民警上去,沒有意義。
“再說現在輿論環境這麼復雜,過勞死這種事情出太多,對我們整個公安系統都沒什麼好處。”
洛巖緊皺著眉,一臉的不忿與不耐。
曹所長疲憊地坐下來,他再有幾個月就要退休,已無心多管所里的事情,索性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洛巖啊,你是個仗義的孩子,但仗義有時候并沒有用。我其實很后悔當年讓李棟帶你,他是個好民警,但不是個好榜樣。
“現在你師父用他的死,給你上了最后一課——人不能透支自己,無論是健康、精力還是善良。否則就是親者痛、仇者快,就是得不償失。”
洛巖眼圈紅了,他抬手抹一把臉,轉身走出去。
做好的綬帶、獎狀放在禮堂,洛巖去拿起一套,轉身就走。正在布置會場的同事們面面相覷。
“誒?誒?”工會主席從后面追上來,“洛巖!那都是下午表彰大會上要用的,你拿哪兒去?”
洛巖站住了,回身環視一圈,又似笑非笑看他:“我拿去燒給我師父,讓他高興高興。怎麼,你有意見?”
工會主席對他這個混不吝的刺頭也有些忌憚,趕緊安撫他:“不是不是,我沒意見,我也替李棟委屈,但這是全所選的,你拿走了我怎麼……”
洛巖面無表情往外走:“你沒意見就行,沒關系,誰有意見讓他來找我。”
好在獎狀和綬帶都有備份,下午的大會倒是沒出岔子。但這麼一鬧,全所都知道了洛巖為師父爭優秀的事。
這次評優不僅是個榮譽稱號,還有十萬塊的購房補助,聯系到洛巖和莫雨楠最近的緋聞,會上人多嘴雜,傳來傳去,漸漸說什麼的都有。
消息很快傳到洛父耳朵里,他打電話來把兒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下午洛巖沒去會場,帶著綬帶獎狀去師父墓地沉默地喝了一場酒,又去了李家。
莫雨楠正在家里收拾東西,眼看著到了接兩個孩子放學的時間,她急急忙忙拉開樓門,就見喝得醉醺醺的洛巖站在單元門口。
洛巖看見她,滿腔的委屈、憤懣和困惑都好像有了出口,他沉默地一把擁住她,把頭埋在她頭發里,閉上眼睛,眼淚流出來:“楠姐……”
莫雨楠艱難地撐住他的重量,她感覺到他洶涌的情緒,猶豫了一下,沒有馬上推開。
上午所里的事她也聽說了,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洛巖一腔真心,就算沒有男女之情,此刻她也無法決絕地推開他。
兩人都沒察覺遠處急急趕來的人影。
直到洛奶奶帶著哭腔的怒喝傳來:“洛巖!”她氣急敗壞地跺著腳,“你這是要把我氣死啊!”
老太太又氣又急又傷心,直往地上癱,一旁同來的舒韻攙扶著她,一時也失了方寸:“奶奶,奶奶你先起來……”
洛巖回頭一看也慌了,趕緊彎腰去扶老太太,卻被奶奶扇了一巴掌。
“……你鬼迷心竅了你啊,為了她家的事你在單位這麼鬧!以后你這工作還怎麼干?全大院都在看你的笑話……
“她都多少歲了?還帶著兩個孩子……”洛奶奶越說越覺得絕望,哭出聲來,“……你媽在地下知道你這麼渾,都要氣得再死一回……”
洛巖和舒韻一左一右拉奶奶起來,洛巖酒全醒了,腦子一團亂,只想再抽自己兩個嘴巴。
莫雨楠微微前傾著身子,不能上前攙扶,也不能徑自離開。
舒韻抬頭看她一眼,滿眼歉意和同情。莫雨楠愣了一下,然后也本能地朝舒韻扯一扯嘴角。
洛奶奶突然掙脫兩個人的手,一下子朝莫雨楠跪下去,哭道:“李家嫂子我求你,我老太太求你了,你放過我孫子行不行……他才27,和你比就是個孩子,你高抬貴手放過他,我求求你……”
正是下班時間,小區里來往的人多了起來,有三三兩兩的人駐足觀望。老太太今天鐵了心要把孫子的心思攪黃,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洛巖什麼想法都沒了,拼命想抱奶奶起來。莫雨楠被堵在門口,縱然問心無愧,也被羞辱得紅了眼眶。
舒韻是唯一還冷靜的人:“奶奶您先起來,身體要緊,”她壓低了聲音,“鄰居們都看著呢,鬧大了對洛巖不好。”
她看向洛巖:“洛巖你背奶奶回去,我留下勸勸莫姐。”
她聲音低柔,祖孫兩個卻同時被安撫了,各自帶著信任和托付看她一眼,洛巖背起筋疲力盡的洛奶奶,欲言又止地看了莫雨楠一眼,快步離去。
舒韻回頭,看著莫雨楠笑笑:“該接孩子了吧莫姐?我開了車,順路送你去吧。”
時間已經來不及,莫雨楠沒推辭,坐到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