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剝去那層看似光鮮的堅硬外殼,兩個同樣柔軟的靈魂才能真正彼此依偎。
博銳獲得投資,資金危機迎刃而解。多方努力下,日本的官司也很快勝訴。博銳進一步打開知名度,發展勢頭迅猛得令人咋舌。
轉年春天,程勁帆的弟弟結婚典禮,溫念心攜厲珩出席,替父親去上一份禮。
會場嘈雜,兩人很快躲出來,在高檔酒店外的草坪上散步。
“今天程勁帆的賀詞很好啊!雅致又不古板。”溫念心隨口道。
厲珩挑挑眉,“沒覺得哪兒好,文縐縐的小白臉。”酸氣籠罩方圓幾里。
溫念心失笑,親昵地嬌嗔,“那叫謙謙君子,誰像你,粗人一個。”
身邊的人不說話了。
生氣了?溫念心哭笑不得,多少年的老陳醋還吃得這麼香。
“女人真是善變。”厲珩板著臉。
“啊?”
“……昨晚上哄你高興的時候,還抱著我細聲細氣說喜歡……天一亮又嫌我粗……”他一臉幽怨,眼里忍著笑。
路過的情侶聽見,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溫念心反應過來,整個人紅成一顆長了腳的番茄。她跳過去掐他,“什麼你都能想到那兒去!你個滿腦子黃色廢料的大壞蛋……”
厲珩笑著高高抱起她,又彎腰作勢往地上扔,惹得溫念心尖叫,樹袋熊一樣緊緊攀在他身上……
春光明媚,情侶的笑聲張揚快樂,引來路人微笑側目。
溫念心終于變成自己曾經不屑又羨慕的那種姑娘,有點作,有點傻,還有一點甜。
那是被人深愛并心安理得的樣子。
那是這煙火人間,幸福最美的樣子。
發現那根長發的時候,紀檸正在熨燙張旭東出差帶回來的襯衫。
襯衫已經在酒店干洗過,在箱子里團得皺巴巴的。
襯衫胸口第二顆扣子上,一根長發打成細小的蝴蝶結,在陽光下閃著栗色的光澤。
那是心臟的位置。
那是來自另一個女人的宣戰。
紀檸放下熨斗,手腕有些微微地打顫。她后退幾步坐到沙發上,深呼吸試圖控制劇烈的心跳。
很難分辨那是怎樣一種感受,憤怒的,恥辱的,還有一點莫名其妙的亢奮。
紀檸拿起手機,點開張旭東的微信界面,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天,“小檸,我已上飛機,一切順利,勿念。”
張旭東一向都是沉穩周到的,讓人挑不出錯處。當年父親也是因為看上他這一點,才將兩人撮合到一起。
朋友圈有新動態,是張旭東公司里新來的下屬,也是他的師妹,曹文文。照片里她仰著頭甜蜜微笑,拉著一只男人的手蓋住自己的眼睛。配文是:“愛像一場絕癥,讓我面目全非。”
紀檸看著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一陣布料焦煳的味道傳來,她急忙起身奔過去拎起熨斗,雪白的襯衫上一塊暗黃的焦印。
她靜立了片刻,又把熨斗放了回去,定定看著那印跡慢慢擴大,變黑,再無補救余地。
紀檸婚齡六年,從二十五歲到三十一歲。她是老來女,年幼喪母,性格沉靜寡言,經常神游天外。學業上不算有天分,家務事上卻是一把好手,燒菜縫紉養花清潔,在她手里樣樣如行云流水。
張旭東當年是紀父的得意門生,經常到家里吃飯談話。紀父看中他樸實可靠,才華出眾,遂一力促成了這一門婚事,希望他可以給女兒一份安穩順遂的人生。
二十出頭的小兒女,一個漂亮文靜,一個儒雅溫和,感情來得水到渠成,張旭東博士畢業,兩人就結了婚。
婚后幾年,紀檸在病床前衣不解帶,先后送走了病重的父親和偏癱的婆母,緊接著又到了備孕的年紀。張旭東建議她先不要去工作,把孩子的事情先搞定,反正他收入可觀,家里經濟寬裕。
他說的有道理,他總是有道理的。紀檸只能聽從。
紀檸在沙發上坐到太陽西斜,給張旭東發了條微信:“今晚回家吃飯吧,我煲了湯。”
她很少以這種明確要求的語氣和他說話,張旭東很快回復:“好,開完會就回。”
紀檸守著一桌菜等到深夜,漫無目的地刷著手機,十一點的時候,刷出曹文文新的朋友圈。她面色潮紅,迷離目光越過男人光裸的臂膀看向鏡頭。配文:“分手禮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高潮。”
男人臂膀上是紀檸無比熟悉的肌肉線條。她扔了手機沖到洗手間,一陣劇烈的干嘔。
張旭東凌晨三點回到家,紀檸已經睡下,餐廳廚房一如既往地一塵不染。張旭東簡單洗漱了上床,探頭在紀檸眉心歉意地吻了吻,躺下很快睡著。
紀檸睜開眼,靜靜地看著窗外隱約光亮,直到天明。
天蒙蒙亮,紀檸去了醫院。檢查結束才八點過,她走出醫院大門,醫生戴著口罩的臉一直在眼前晃——“早孕四周,要不要?”
要不要?要不要……
為了這個孩子,她已經準備了兩年。他本該是一份倍受期待的禮物,如今她卻有一瞬間想要放棄。
紀檸木木地走進地鐵站,正值早高峰,站內擠滿了等車的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