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的人慢慢站起來,瘦瘦高高的一道身影。女孩不假思索拿手電去照,男生皺眉,偏頭抬手擋了擋眼睛。耳朵上一顆亮晶晶的耳釘光芒四射,同樣閃花人眼的,還有他帥氣卻涼薄的眉眼。
“哎呀,抱歉。”女孩笑了,并無幾分歉意,她彎腰拾起地上被踩臟的棒球帽,搖著輪椅過來,伸手遞給他,揶揄道,“你是睡了人家女朋友,還是搶了人家游戲裝備啊?被人群毆得這麼慘。”
男生拿指背抹了一下嘴角的傷口,伸手去接,漫不經心道:“謝了。”
女孩調皮地縮回手去,仰起頭笑嘻嘻,“嘖嘖,真沒誠意,我救了你欸帥哥,拿微信來換。”
男生居高臨下望著她,目光冷漠。
云層移動,皎潔的月光投下來。女孩一頭俏皮的貼頭辮,黑色斜肩涂鴉T恤,下擺在腰間打個結;下身一條緊身牛仔褲,褲腿利落地挽到小腿處,露出空空的褲腳。
她坐在輪椅上,像公主坐在自己的寶座上一樣坦然。她微笑著問他要聯系方式,理直氣壯的樣子,像是從沒有被拒絕過。
男生望她一會兒,伸手慢吞吞地拿出手機扔給她。
不遠處的校門口有汽車催促的鳴笛聲,女孩飛快地在他手機上點幾下還給他,按了輪椅上的電動按鈕,一邊往校門行駛,一邊回頭笑道:“鐘澈是你真名嗎?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哦,你恩人我叫路遠,走路的路,遠方的遠!不許拉黑我!”
鐘澈看著遠處的車開走,按亮手機打開微信,新加好友是個英文名字,頭像是條手繪美人魚。
他回到狐朋狗友們的大本營——晶晶修車行。
大車庫里亮著燈,剛剛打他的一群人正圍在里面喝酒、吃宵夜。一個穿著背心熱褲的年輕女子迎過來,滿臉關切,“阿澈,快過來我看看,剛剛那幾個混蛋沒真打到你吧?”
有人起哄,“晶姐只心疼阿澈,哥兒幾個的手還打疼了呢!”
鐘澈偏頭躲開曲晶的手,徑直走進去坐下,拿起一瓶啤酒仰頭灌進嘴里。
小個子吳濤湊上去,“鐘哥,怎麼樣啊?那小殘廢上鉤了麼?”
鐘澈自顧自地喝酒,不理不睬。
旁邊的隋洋失望地放下肉串,“早知道就該聽我的,我們找她麻煩,然后你再英雄救美,哪個女人會對個挨打的慫包感興趣……”
鐘澈面無表情地朝他一抬眼,隋洋就沒聲兒了。
鐘澈懶得解釋,這些蠢貨懂什麼。幫路遠的人多了,只有被她幫助的人,才能讓她有愉悅感,才能引起她的興趣。
他喝光一瓶酒,“拿到錢我要七成。”說罷,站起身走出去。
看樣子是有門兒了。眾人情緒又高漲起來。隋洋撇撇嘴,“我們這麼多人,他一個人要七成,真夠貪的,這主意又不是他出的……”有人應和。
曲晶正拿幾瓶酒走過來,聽到了把酒瓶重重朝桌子上一墩,“損點子是你出的沒錯,賣命挨打都是他,要七成怎麼了?給三成都是你們白撿的!”她冷笑著掃視一眼周圍,“想拿大頭兒,也得看看自己長沒長我家阿澈那張臉。”
曲晶比一眾男生都大幾歲,經常供著一群人吃喝,為人又強勢,隋洋無奈地舉舉手,示意服氣了。吳濤笑嘻嘻道:“晶姐你也別整天‘我家阿澈’了,這門生意要是真做下去,說不定阿澈哪天就被有錢小妞給勾跑了。”
曲晶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杯酒,“被哪個妞勾去,他也得叫我一聲晶姐。”她喝光了酒笑一聲,滿目風情,“至少我這次不用著急,再怎麼著,他也不至于看上個沒有腳的殘廢。”
路遠開朗可愛,仗義疏財,在藝術學院里人緣極好。雖然目標人物沉默寡言,但她曲線救國,不出兩天把鐘澈打聽了個底兒掉。
鐘澈,藝術學院游戲設計專業大四學生,本市人。人帥家貧,性子冷淡,不好相處。從不做作業,只接私活。
路遠對鐘澈很有興趣,兩個星期內約了幾頓飯。鐘澈雖冷淡,卻似乎經不住她以恩人自居的軟磨硬泡,兩人漸漸熟稔起來。
一個多月以后的傍晚,吃過晚飯,鐘澈把路遠送回學校上課,自己晃晃悠悠地往網吧走。
一輛路虎緩緩開到他身邊。車窗里的男人朝鐘澈冷淡地一點頭,“我是路展,路遠的哥哥,上車聊聊。”
鐘澈一臉無所謂地上車,駕駛座上的女子朝他善意地笑了笑。
“鐘澈,是麼?想通過路遠得到什麼?錢,還是工作機會。”路展語氣平靜,并非質問。
鐘澈一臉桀驁,緩緩道:“說不定我只想知道,要是寶貝妹妹被人狠甩,路律師還說不說得出‘犯罪嫌疑人是激情犯罪,罪有可恕’這樣輕描淡寫的辯護詞呢。”
路展不動聲色,“當年你母親車禍,嫌疑人酒駕逃逸致人死亡的案子,的確是我辯護的。盡全力為委托人脫罪,是律師的職業準則。另外,當時嫌疑人被輕判,主要原因是你父親同意了對方的賠償金額。”
鐘澈聳聳肩,事不關己地勾起嘴角,“路律師別緊張,我沒興趣做正義使者,對拋夫棄子的女人也沒什麼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