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腳下一動,不留痕跡地擋在她面前。
「妹夫,怎的姍姍來遲?」
24
將虛弱的初嵐留給琴女照料,我和趙秉來到中庭。
染紅的水缸邊,是那壯婦撲倒在地的死尸,趙秉指著那一片赤血漫延的地面道:「太女來得不巧,未能于三十里外相迎,是孤的過失。」
「不過,此人為何死在水缸邊?」
說罷,那一雙鷹隼般的雙目橫眉掃來,令人不寒而栗。
而我不閃不避,迎向那刻骨的凜冽。
「你說呢?」
前世,趙秉也是如此,對我動輒呵斥打罵。
今世不知何故,我們對峙良久,對方卻在我炯炯的目光前閃躲了。
「林側妃即將臨盆,不論如何,我需要一個嫡長子。」
雖則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我仍恨得掐緊了掌心。
初嵐在那里留下的傷口,正傳來陣陣生冷的刺痛,提醒我此刻依舊要保持冷靜。
深吸一口氣,我冷笑道:「趙秉,你好大的口氣!」
「別忘了,我也是多摩之女,你大夏有何權處置?」
眼前,新晉的儲君面色數變。
若在五年前,他自可以不理會我的發難,畢竟比起多摩,大夏人丁更盛,兵馬更強,他隨時可以發兵,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但,今時已然不同往日。
我想他定然聽說了,這數年內,多摩和大宛、月氏兩國結成聯盟,屯田于郭,演兵于野,國力強盛之余,又吸引了周邊十余個小國臣服,正是兵強馬壯,定國安邦。
即便他決意攻打,也要做好籌謀。
趙秉沉默良久,勉強提了提唇角:「太女說的是,只怪下人自作主張!」
說到最后幾個字,他簡直是咬牙切齒。
考慮到初嵐母女一病一弱,不宜在此刻發難,我面上不顯山不露水:「你既瞧不上初嵐,不如放她跟我回多摩吧。
」
然而,趙秉卻一口回絕了。
「不可。」
「為何?」
「她是我的人……」
他話未說完,便被我悶聲打斷:「初嵐做了多摩十八年女兒,怎麼嫁你不過五年,就成了你的人了?」
理虧一寸,氣短一截。
趙秉啞然片刻,最終卻是搖頭。
「此事不可。」
25
我明白,于大夏這片風土,女人嫁了人,性命便交托于他人之手。
生殺予奪,只在對方一念之間。
而他虛以逶迤,不過因為我在這里。
待我走了,初嵐焉能活下去?
這對可憐的母女恐怕不日便「暴病而亡」,一封喪書,打發了事。
思來想去,我干脆令左右先行回國,向母親傳了急信。
不過數月,便聽宛國將出使大夏。
26
假借照顧妹妹的名義,我留在了世子府。
自那以后,趙秉便對全府上下進行了整頓,多摩使者團離開后,傳遞消息變得困難了起來。
按時間推算,我知道宛國人已至大夏境內,只是不知姬烏是否同行。
于是這幾日,我都在和趙秉交涉。
緊閉的門牗下,我正和初嵐商量著如何破局,風吹簾動,卻送進一個怯生生的聲音。
「兩位夫人若有難處,可與我說。」
初嵐已是驚弓之鳥,她撲到窗邊,惡狠狠道:「你在這里做什麼?」
我起身看去,虛掩的縫隙里出現了一張枯瘦的面孔。
是琴女。
她似乎被嚇到了,聲音發顫:「奴婢只是想幫忙……」
初嵐繼續逼問:「為什麼要幫我們?」
「因為夫人和……小夫人,對我都很好。」
夫人?
小夫人?
這稱呼頗為奇怪。
前世我和琴女關系很好,因此她叫旁人妃子娘娘,卻只叫我夫人,于是我低聲問她:「琴女,你記得以前的事?」
對方一臉莫名:「夫人,此言何意?」
望著那雙熱切的眼睛,我慢慢道:「你,真愿意幫忙?」
對方連連點頭。
不知作為通房,她是否也曾失去過孩子。
我想這或許是一種同病相憐,發自真心的同情,因此琢磨許久,放出了一個模糊的口信。
「那麻煩你幫我帶句話,給宛國使團里一個叫姬烏的人,就說他在世子府,丟失了一顆珍貴的明珠。」
琴女點了點頭,便隱入了花木之中。
27
三日后,宛國使臣來訪。
宛國在大夏以西,因國君暴虐而名聲遠揚,但相應的,他們的良馬與冶鐵技術同樣蜚聲四海。
因此姬烏拜訪世子府,便受到了趙秉熱情的倒屣相迎。
直到他得知姬烏來見的人是初嵐,頓時七情上臉,一張面孔五顏六色好不精彩。
然而,第一次見到姬烏,初嵐卻反應淡淡:「我知道你。」
「母親說過,你是我生父。」
姬烏奇道:「那你為何不喚我父親?」
初嵐揚起唇角,輕蔑道:「你算什麼父親?二十三年了,你可曾來看過我一眼?」
他啞口無言。
平生第一次,我在那張臉上看到了慚愧之色。
姬烏在此折戟,便轉而向趙秉談起了條件:「若殿下愿意放過我女兒,我宛國可獻上一千良馬。」
一千良馬!
趙秉這才知道,這兩人原是父女。
念頭剛起,一抹貪婪之色從那儒雅的面孔上掠過:「國師可否知道,初嵐是孤的元妃,從潛邸時便跟著孤……」
「兩千良馬。」
「……」
見趙秉沉著臉不說話,姬烏再次加碼。
他一再重復,這個數量已經是宛國存廄中的全部。
三千良馬!
有此儲備,大夏便不止擁有了最多的步兵,還有最強的騎兵和最完善的防御方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