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秉見我蹙眉,肅容正色,又重復了一遍:「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亦是千古佳話。」
「太女以為呢?」
聞言,我愣了半晌。
一陣不可抑制的沖動涌入胸腔,讓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直笑得對方的笑容漸漸僵硬。
看啊,我本不想操之過急的。
誰叫他做事不留余地呢?
趙秉被我笑得毛骨悚然。
下一刻,便見我眉頭輕動,笑容曖昧:「若要兩好并一好,卻也不難。」
「待世子成了大夏國君,叫我姐妹侍奉左右,又有何難?」
13
大夏國君主,已日暮西山。
他膝下兒子眾多,趙秉身為長兄,也不過代為監國罷了。
未來國君之位花落誰家,尚未可知。
因此他迎娶了多摩王女,又在后院塞滿了大臣之女,汲汲營營,不過為了收攏更多勢力罷了。
見我出言輕佻,趙秉有些拿不準了。
「太女何出此言?」
我笑容不變,口吻卻直截了當:「我聽說,大夏國主寵愛幺兒,儲君之位遲遲未定,若有一日山陵崩,殿下又該如何自處呢?」
果然,對方笑容消失了。
那笑容仿若一張假面,面具掉了,便現出了那陰沉的本來面目:「若太女想挑撥我宗室關系,之前的話,便當我沒說。」
「這怎麼是挑撥?」
我湊近對方那緊繃的下頜,親昵地拍掉那肩頭的落霜:「今日你也見了,只是三百大宛馬具,國君便欣喜若狂……」
「倘若,世子獻上三百大宛良馬呢?」
聞言,趙秉不可思議地看向我。
「太女愿助我?」
在那微妙的目光中,我含蓄笑道。
「你是我妹夫,我自然助你。」
趙秉咬牙半晌,似乎被我說動了:「可是宛國良馬,從不外放,我大夏正是苦此久矣!盤桓數年,卻對幾個游牧部落久攻不下……」
我莞爾:「此事不難。」
「我母親與宛國國師有舊,由她出面,所費不過幾乘車馬。」
趙秉一聽,喜出望外:「如此甚好!」
說罷,伸手便來攬我腰肢:「待我成為大夏國君,定封你們姐妹為王后!」
我不留痕跡地避開了那雙手:「我卻好說,事成之后,世子又如何答謝宛國呢?」
對方不假思索:「或可準備一批金銀美女,送給宛國國君!」
「哦?哪怕是世子的妻妾姐妹,也在所不惜?」
他愣了一下,勉強笑道。
「那是自然。」
我哈哈一笑:「大夏有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果真如此啊!」
「只可惜宛國國君不喜女色,雅好龍陽,并不會看上誰的衣服!」
趙秉唇角抽搐:「太女這是何意?」
我神色微妙,意味深長道:「自然是勸世子……」
「自斷手足啊。」
14
我告訴趙秉,宛國國君在一次出巡中,瞧上了他的庶弟趙秣,倘若以人易馬,交易一定順遂。
聞言,趙秉面色鐵青,甚至當場拂袖而去。
以我對他的了解,這不過拿喬罷了。
對他來說,用一個不親不疏的庶弟,換三百匹大宛良馬,這簡直是不能再劃算的買賣了!
果然,我離開驛所那日,還沒駛出城門,對方便遣心腹送來了一份手諭。
其中內容,不必贅述。
那心腹觀察著我的表情,小心翼翼道:「那麼,世子秣就托付給您了。」
「哦。」
見我態度敷衍,對方訕笑:「對了,我們殿下帶了話,還望您在夏宮多留些時日。」
想到初嵐還在那狹小屋檐下徘徊,我冷聲道:「不用,你只需轉告世子,好好對待我妹妹。」
「明年今日,我會再來。」
15
前世,趙秉同樣承諾與我一夫一妻。
但我到了大夏,才知他府中早有通房。
琴女,曾是他的第一個女人。
那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女奴,動輒被他呵斥打罵,我甚至來不及厭惡她,便因趙秉之舉心生兔死狐悲之感。
出于無聊,我試圖教她識字,卻被趙秉喝止。
「跪得好好的人,你讓她爬起來做什麼?」
我以為他不愛琴女,因此才不肯好好待她,于是便提議,將這可憐的女人放出去嫁人。
未料,竟再次遭到了趙秉的拒絕。
他說那女人不過是個擺設。
前世,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直到那日,我看到蜷縮在踏板上的初嵐,才發現了一件細思極恐的事。
曾經的我也是個擺設。
不過貴重一些而已。
女人這樣的擺設,作為丈夫的即便看不上,也要留在身邊為奴為婢,是絕不容她被別的男人玷污的。
在大夏,即便一個小小皂吏,對自己的妻子也是呼來喝去,他們天然將發生過關系的女人視為所有物,享受她們過度的服侍,笨拙的討好,以此取得那種高高在上的愉悅感。
就像前世,我成為趙秉的妻子,也在同時成了他的所有物。
直到死那一天。
再也沒能回到多摩。
16
年后,母親為我請來了故人。
不知出于什麼原因,她令我出面,自己卻閉門不見。
我只得自行設宴,宴請宛國使臣。
宛國國師姬烏,年輕時曾與我母親交好,此人頭戴束冠,羽扇輕搖,面有微須,看著只是尋常儒生。
然而他能得到國君信任,身居萬人之上,自然不可能如此簡單。
席上,趙秣宛如跳梁小丑,對著姬烏不停獻媚討好。
他不知自己被賣了,還在積極為遠在大夏的兄長奔走,期盼著得勝還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