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了青梅竹馬,但他的心上人不是我。
很明顯的,陸檐從我滿臉寫著「還能怎麼辦,湊活過吧」的神情中,也讀懂了我心里的那個人不是他。
于是新婚之夜,我們倆脫了外袍,打了大半夜的葉子戲。
刺激。
第二天清早,丫鬟們進來,看到我與陸檐眼底的青黑,還有錦帳上的痕跡,捂著嘴笑個不停。
我心中亦是十分喜悅,昨天的葉子戲陸檐輸地一敗涂地。不僅讓我多掙了十幾兩銀子,還順帶著金簪刺指留下幾滴血。
彼時陸檐假模假樣地擁著我等待丫鬟們進來,語氣松散:「這次算你逃過一劫,等小爺葉子戲精進了,就把所有的都贏回來。」
我打掉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翻了個白眼:「看來昨晚的教訓還不夠慘烈,今天夜里有空姐姐再教你做人。」
陸檐只是笑,手虛虛停在我腰間:「還是音兒溫柔啊。」
我也不住地感慨著,「還是我的探花郎好啊。」
2.
新婚第二日,我與陸檐手挽著手回門。說是回門,其實也就與陸府一墻之隔而已。
這墻我倒是熟悉的。幼年我與父親初到金陵城時,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對著陸府門墻摩拳擦掌,拿出了我在鄉下爬樹的氣勢要去征服它。
后來的我以被父親滴溜著耳朵去道歉的結果明白了,不是世上每一戶人家的院墻都像村隔壁的二虎家一樣,可以爬進去問他要不要出來玩耍。
還有諸如陸府這種,好不容易借助蒼翠樹木爬上高高的院墻后,看到的只是樹下認真習字的小公子。
我那時把著樹杈,覺得下頭的錦衣小公子圓潤的可愛,于是順手摘下一片樹葉,放在唇邊吹了一曲想引起他的注意。
小公子幽幽抬頭,我吹了多久,他就看了我多久。最后直到我一曲作罷,他放下手中的書,迎著日光凝眼在我身上。
繼而對著早就候在一旁,不敢多言的仆從道:「去把她逮下來,要活的。」
往事不堪回首。
3.
父親忽略了我們一同帶回來的厚禮,忽略了陸檐周到禮數時的滿面春風。
趁著陸檐去歸置禮箱,他把我拉到一邊,憂心忡忡又恨鐵不成鋼道:「怎的陸檐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比落在你身上都多?容兒啊,你昨夜是否嚇到他了?」
我嘴角抽了抽。這麼多年了,我還是沒有把金陵城百姓口中那個有開國之功最后卻選擇躬耕山野的將軍,與這個從小帶著我上樹掏鳥蛋、下水摸魚兒、晚間打葉子戲的老父親形象結合到一起去。
「講真,爹爹,你與陸尚書都嗆成那樣了,女兒能嫁入尚書府已是很不易了。」
「你莫不是還想著二虎……不對,現如今該是探花郎了。我就知道,那小子看你眼神一向就不對,聽說你來了金陵,最后竟也跟著過來了。爹爹跟你說,小陸公子他為了……」
父親剩下的話戛然而止于陸檐笑瞇瞇地出現:「都安排妥當了,父親一人難免孤單,我會時常帶著容兒回來看您的。」
父親聽罷深沉地點點頭,「好,你們多回來陪我打打葉子戲就行了。」
陸檐看著我:「……」
我:沒聽到,不知道,別看我。
離開時我提議去春風得意樓坐坐,原因無他,聽說那兒新出的芙蓉金絲糕妙極,約莫是人老了就容易嗜糖,我想捎一些給父親解解饞。
「音兒也很鐘愛這些糕點,走,去看看。」
陸檐一襲紅衣走在陽光下,周身像浮了層淡淡的金粉,幸而他眉目艷麗,生生壓住了衣裳的光芒。
是以我沒有想到,從長相到性子都如此張揚的陸檐,會喜歡顧音兒那樣嬌柔又怯生生的姑娘。
害。大家約莫都是這般,會不自覺地靠近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人。或好奇,或取暖。
就像我從小被人指著笑說沒有娘時,二虎出現并牽過我的手,溫柔而堅定地帶我離開那一刻,心底隱秘生長的那點綺思一樣。
4.
城門口,我與陸檐手上各拿著一紙芙蓉金絲糕,坐在樹蔭里,百無聊賴地看眼前人來人往。
陸檐指尖在包裹著芙蓉糕的糖紙上摩挲著,瞇眼數著眼前一茬又一茬的人,最后合掌笑道:「我贏了,第十二個離開金陵的是一對夫妻。」
他盯著我手上的糕點,「說好的,輸的人自己再買去,你可要說話算話。」
「這麼多年了,你看我什麼時候說話算話過了。」我打下陸檐欲伸過來的手,沉沉哀嘆一聲,「人家是真夫妻,所以走都要一起走。可我們這對假夫妻,要扮到什麼時候才能各自飛啊?」
陸檐眉梢微挑,兀自解開糖紙,遞了塊芙蓉糕給我:「這才成婚第一日,你就嫌棄小爺我了?江容,你從小到大真是沒良心慣了。」
「不給你的音兒了?」
「早知道這份留不住,音兒的我早就差人買好了。」陸檐眼角藏不住的得意,末了他也喟嘆一聲,「只要皇上那兒不松口,我們就注定是要綁在一起的。」
人生玄妙與有趣之處便在于我永遠不知道下一刻等待我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