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之后,宋惜白便少來我這里,且常常生病。
我私心覺得,是我給她吃壞了,稍稍懂事之后便給她尋了許多郎中。
可那些郎中,不是搖頭就是告訴我:
宋惜白什麼病都沒有。
于是我日復一日地看著她借著體弱生病在家里鬧騰。
小時候的那片心也慢慢涼下來。
可如果,如果這里頭,另有隱情呢?
若是這個傻姑娘,鉆了牛角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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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再沒有機會去探查一番。
四月下旬,皇帝得了怪病,日日尋醫問藥,連山里的道士都挨個請出來煉丹。
聽說我家那枚藥被盜了之后,氣得硯臺都摔了幾塊兒。
六月,宮中下旨,將宋惜白指給了太子做側妃。
聽說這旨意是太子親自跪在皇帝榻前求的,連太子妃都幫著說了話。
家中沒有嫡母,我這個長姐忙得暈頭轉向。
宋惜白如小時候一樣,日日賴在我身邊。
只是很少同我說話,不管我問什麼,她都不答。
「惜白,太子府并不如看著一般光鮮,咱們家也沒有你想得那樣無力,你若后悔,我同爹爹去想法子可好?」
「家中那枚藥你是否吃了?怎麼病裝久了,似是真的一般咳嗽?」
「你娘親的嫁妝不知怎麼沒了大半,連賬都沒有,我從母親庫房里找了一些出來,你自己看看單子,可有什麼缺的?」
「宋惜白,你從小就鬧人,如今選了這樣一門親事,心思再多有何用,非要去闖虎狼窩才行嗎?」
每當我罵人的時候,她都靜靜坐著,享受一般看著我笑。
最后,她從腰間解了一塊玉佩給我:
「宋惜今,這可是我最寶貝的東西,保管好了。
」
19
也是這個時候,九公主和親到鄴國的旨意下來了。
鄴國特地派了使臣到上青城來送聘。
連著薛問舟都忙起來,帶給哥哥的書信從三日一封,減到了五日一封。
太子請旨提前了自己納側妃的吉日,以此來歡送這開國以來的第一位和親公主。
主和黨日日高歌自己的功績:
「兵不血刃,太平盛世。」
而變故,也出在這場側妃禮上。
九月初九,大吉。
宮中禁軍將我們一家團團圍住,他們說,宋惜白刺殺鄴國使者,現下已入詔獄。
父親聽到這個消息,捂著心口險些倒了下去。
他強撐著身子問道:
「我女兒從小體弱多病,連只鳥兒落到手上都抓不住,如何能殺人!
「她一個新婚婦人,如今正該在東宮里坐著,又怎麼能碰上鄴國使臣!」
宋惜白的面容在我腦子里一頁又一頁地翻過。
仿佛有什麼東西要通不通,堵死在關節上。
我死死地拉著父親才不至于顫抖失態。
五公主從外頭走進來,朗聲道:
「鄴國使臣張泉見色起意,對我國太子側妃意圖不軌,側妃宋氏拼死反抗,為全節而殺了辱她的狗賊。女中豪杰,一國之傲!如何叫你們說成刺殺?太子哥哥手底下的人,越是沒有腦子了!」
這一句落下,殿中鴉雀無聲。
鄴國其他使臣率先發難,將桌子都掀翻了,直說要個交代。
父親眼眶泛紅,握著我的手顫抖著說:
「你妹妹,你妹妹是個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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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主和親的事兒,徹底行不通了。
僅一日的工夫,宋惜白為捍衛清白,反殺鄴國使臣的事情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太子費盡全力壓制的百姓的憤怒,終于撕開了口子。
書肆、茶局、大街小巷都在傳一句話: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
而我也終于知道,宋惜白的秘密,到底是什麼了。
早在不能再早的時候,她就在上青城建立了一處龐大的情報組織,她娘親不知道去哪的嫁妝都被她當作本錢去做了生意。
如今她的產業遍布四國都城。
而她給我的那塊玉佩,便是她所有產業傳承的信物。
我們一家都被關在國公府,皇帝的禁軍里外三層把守,連只蒼蠅都不得進出。
終于見到薛問舟那日,我已控制不住自己,落下淚來。
「讓我見見惜白,我怕她要舍身做局了。」
薛問舟臉色并不好看,他輕輕地對我說:
「她死了。」
宋惜白死了,她臨死之前以血在牢房的墻上寫了四字。
【寧為玉碎。】
我頹然癱坐在地上,如一截木樁兒一般。
是我從小裝病,整日作著要父親哄,我有什麼她都搶著要一份的那個整日嬌嬌弱弱的妹妹嗎?
是我的妹妹在誰都不知道的時候,便想著以身死做局,保全家國嗎?
我沒有見到宋惜白,卻見到了趙宴清。
國公府解禁的第二日,他便上了門。
此時的趙宴清雙眼凹陷,面色慘白,看著竟像是病入膏肓了。
他告訴我,宋惜白是真的病了。
她從小就被江氏下了毒,只為一輩子都病弱嬌貴,只為隨時發病博取父親的憐愛。
趙宴清抬起頭,帶著些許自豪一般。
「她說那樣騙來的憐惜是最不值錢的,故而買通了上青城中所有的名醫,說她沒病。
你看,她是多好的姑娘,比你好多了。
「找盜賊偷藥和上門退婚這事兒可不是她叫我做的,本世子自愿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