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不知想到什麼,她的眼里已然含了淚,聲音卻急:「可,可若世子爺不來娶姑娘您,那姑娘豈不是就徹底淪為了上京的笑話?還有老爺那邊若是知曉了——」
我靜默地坐在原地,久久沒有再出聲,宛若一座雕塑。
是啊。
我父親只是正五品中散大夫,不比永寧侯府高貴,外人眼里,我若能嫁入永寧侯府,那是極大的高攀了。
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嘲我聞府即將飛出一只金鳳凰。
好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先下去吧,容我想想。」
「是。」
但還不等桃枝出去,從門外就迎來了一群人。
父親急怒的聲音穿透門板而來:「快,將桃枝這賤婢給我拖下去打死!」
「是。」有小廝應了聲,便進屋來兩人,拖著桃枝就往外走。
桃枝頓時就慌了神,求助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姑娘,姑娘救我啊!」
我驟然回神,起身堵在兩人前面,正欲開口,便聽得一聲冷呵:「跪下!」
04
尚未褪下官服的中年男子面色冷峻,眼里滿是怒火,氣勢駭人。
我卻沒跪,強硬地將桃枝護在身后,面上雖鎮靜,可心中卻是一涼。
果然。
今日發生的事定然已傳到父親耳中。
「你認不認錯?」壓著怒氣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我顧不得太多,斂眸道:「女兒沒錯,女兒和沈世子——」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那雙充斥著怒火的眼落在我身上:「住口,事到如今你竟還敢提,人家王孫貴胄,從前對你幾分好倒是讓你生出了錯覺,如今累得咱們聞家都為你羞恥!」
母親在一旁拭淚,可眼中也滿是責怪之意。
我心里酸澀得厲害,眼眶瞬間就紅了,眼睫微顫,便有淚落了下來,卻強忍著淚意解釋:「女兒不曾做錯。」
我做錯了什麼?
是沈嶠揚言要娶我。
也是沈嶠為花魁一擲千金。
可如今,為什麼都變成了我的錯?
見狀,男人更是怒火飆升,猛地站起身,一巴掌落在我臉上:「你還狡辯,你有什麼臉哭!」
「啪」的一聲脆響,我的臉被打偏到一邊。
母親驚了,連忙去拉住父親,勸說道:「你說歸說,別動手啊,棠兒這孩子自幼知分寸,斷然不會真的做出出格之事的。」
「哼!」
父親仍是怒氣沖沖,覷我一眼,口不擇言道:「我聞家怎的就生出了你這樣的女兒,你何不早早投了江去死!」
說著,那顫抖的指尖似要戳進我的眼睛。
這話一出,不止是我,饒是母親都駭住了:「你,你說什麼呢!咱們可就這一個女兒!」
父親冷冷拂袖:「來人,將姑娘押去祠堂,沒有我的吩咐,之后便不必出來了!我只當沒有這麼個女兒!」
母親張了張口,卻被父親恨聲打斷:「你若是想陪著,以后也不必掌家了!」
母親面色唰地白了,跌坐在地。
有嬤嬤出現在我面前,面上流出幾分不忍,態度卻強硬:「姑娘,請吧。」
我怔忡地看著從前疼愛我的雙親,如今卻不聽我的解釋就給我判了死刑。翻涌而起的難過如潮水般將我淹沒,喉嚨發緊,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
05
聞家的祠堂建得偏僻,到了夜里,寒風一吹,冷得入骨。
桃枝陪著我跪在祖宗牌位面前,不斷地抽噎。
外頭的門被關上了,里頭就安靜得不得了。
我眼神泛空,久久沒有言語。
倒是桃枝替我委屈:「老爺夫人最是疼愛姑娘,如今只不過是一時在氣頭上,這才罰了姑娘,過些時日就好了。」
聽得這話,我的眼珠子微轉,看向她,終于問出了那個一直藏在心里的問題:「桃枝,你也覺得我若喜歡沈嶠,便是高攀嗎?」
桃枝:「……」
沒有得到回答,一會兒后,桃枝委婉開口:「姑娘——」
我垂眸自嘲:「不用說了。」
沈嶠是侯府世子,是王孫貴族,而我不過小官之女,身份上確實配不得他。
他的喜歡,是恩賜呢。
燭火搖曳中,我一夜未眠。
待外頭的天從黑慢慢轉藍,我才恍惚發覺,天已經亮了。
我想了一整晚。
想到年少時鮮衣怒馬的少年親手為我雕刻玉石,劃得滿手鮮血。
想到失意時少年郎為哄我一笑命人放了滿河的花燈。
想到少年郎眼里的星光,臉上的燦笑。
……
說不難過是假的。
我曾真的很期許能嫁給那滿心滿眼都是我的少年郎。
可最后,回憶定格在那不甚在意的面容上。
我輕扯了扯唇。
到底是我癡心妄想。
06
我在祠堂跪了足足三日。
這期間有人送來水和食物,但一句話也不曾說。
就在我以為父親就打算一直關著我時,祠堂的大門卻忽然被人打開了。
進來的丫鬟對著我福了福身:「姑娘,老爺讓您梳洗一番,去前廳一趟。」
聽見這話,桃枝頓時喜形于色:「我就說了,有夫人在,老爺斷不會真的關著姑娘的。」
我抿唇不語,等換了身衣裳之后,一路行至母親所住的風雅苑。
這時候主屋內正在用早飯。
見到我來,母親神情微微變了變,揮退了其他伺候的丫鬟婆子,朝我招了招手,同往常一般道:「棠兒來了,快來一起用些早飯,這幾日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