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轉過頭向父親求證。
「是的,陛下。」
「結果,她一出生突厥就降和了。這孩子有福氣,趕得巧啊。」陛下調侃著笑了起來。
我暗自嘆了一口氣,因為我依稀記得,我上次十五歲陛下見了我,夸了一句有福氣結果我還沒活到二十五歲就被一杯酒給毒死了。
父親與陛下應和了幾句,陛下忽然話鋒一轉:「聽說,你這女兒騎射很好?」
我萬沒想到,我這一世在軍營里出得那些風頭竟傳到了陛下耳里。陛下親自指了我去東宮教皇孫騎射,說要把我留在長安親自為我擇婿。父親推辭不過,只好應下。
現在的東宮就只有一個皇孫,就是在我做太妃時與我傳出丑聞的李遇。我看著他長大,與他分享過秘密,聆聽過他的少年心事,看著他當上了皇帝。卻因為那份一起在東宮生活過的不同旁人的那份親厚,生出些讓人難以啟齒的流言,最終連累了我的性命。
世事難料,圣命難違。沒想到這一次又因一道圣諭,將我們聯系到了一起。
哥哥們知道我要去東宮教皇孫騎射都很自豪,圍著我上蹦下跳,大哥卻挨了父親的罵說他都成了親了還在跟我們胡鬧,唯有母親叮囑我要守規矩。我看哥哥們嬉鬧的樣子不說話,只是一味的傻笑,有哥哥真好,最親的人都在身邊,真好。
這一次我們全家熱熱鬧鬧的在長安過了年,飲屠蘇,貼桃符,看驅儺,鳴炮竹。門響雙魚鑰,車喧百子鈴。雪濃濃,年味也濃。
過完了年,便收拾了行李入了東宮。
內侍臣引我進東宮拜見太子與娘娘時,看著這個我曾經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那些曾經在這里發生過的故事,那些珍貴的喜與淚如今都只屬于我一個人。我一個人窩藏著那些珍貴的回憶,在這廣闊、鋒利地人世間踽踽獨行。一時間不禁悲從心來,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太子殿下與娘娘熱情友好地接待了我,雖然他們剛剛才失去了自己的小女兒。娘娘說:「你入了東宮,不比你在家時,難免會有些不習慣的地方,有什麼需要,吃得用得,盡可來同我講。」
娘娘說,如果不習慣一個人吃飯,可以去同他們一起用膳。
娘娘說,她時常一個人在東宮都沒有人能陪她好好說說話。她說她一直想要一個女兒,可惜沒有緣分……
再次聽到這些話,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的娘娘,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何種境地,她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娘。我嫁進東宮時她寬仁接納,與她素昧平生時她送我手爐,入宮為師時,她周到接待。這樣的娘娘,我怎能讓她重蹈那痛失所愛郁郁而終的結局?
著相也罷,虛妄也罷,只要我努力嘗試總會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總會是以自天佑之,吉無不利。這一次,我一定會好好的守護著娘娘拼盡全力,給她一個好的結局。
我與娘娘在偏殿靜坐等著小遇下學。
「你就是皇爺爺找來教我騎射的小先生?」小遇還未踏進殿來就已經開口。
「沒規矩!」然而話音剛落就被隨后進來的太子殿下斥責了,「還不向先生行禮。
」
小遇立刻乖巧起來鄭重地向我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地稱了一聲:「先生。」我亦向殿下行了一禮也向小遇回了一禮。
太子殿下將小遇交給我,又囑托了幾句便離開了。我便帶著小遇去了校場,盯著他射靶,不時指點他幾句。然后就坐在一旁的寮下喝茶。
小遇在初春暖洋洋地日頭下射了空了四五個箭簍,此刻已經薄汗覆面,筋疲力盡。他走過來,放下手中的弓。我見狀連忙遞給他一杯煮好的茶,以為他是累了要休息。
「累了,就休息一下。」
「小先生。」小遇斟酌著開口像是有話要講。
「你說。」我放下茶盞端正姿態側耳細聽。
「小先生,你是皇爺爺為我請的先生,按理說我不該與你有何鉏铻。可我是皇孫,我是誠心實意要學習本領的。如果您不能勝任,還請您自行向皇爺爺請辭吧。」說完向我恭謹地行了一禮。
我微張著嘴巴愕然了一會兒,原來他這是不服我,想到這我不由得笑了。我拿起他剛放下的弓,站起來,抬眼看了眼天空。此刻已是天地四合暮色遲遲,正值倦鳥歸巢之際。
我望著落日余暉下展翅的群鳥,淡淡開口道:「小遇,你見過玄鳥左翅的第三根羽毛嗎?」
「啊?」在他錯愕愣神之際,我的箭已離弦一聲急唳的燕鳴過后群鳥四散奔逃,這時,天空悠悠飄落一支藍黑色的的羽毛。
小遇這時才瞬間明白了我剛才的話,不由得驚掉了下巴,登時對我肅然起敬。我看著他驚愕失色的樣子,輕輕地笑著說:「現在,可以休息了嗎?」
他此時已經不敢說話,只是忙不迭點頭,接過我手中的弓恭順地扶我坐下。
看著他乖滑的樣子我忍俊不禁,似乎可以理解了太子殿下為何一直對他如此嚴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