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他們在大漠里迷了路,周琰還受了傷,這時候姑娘帶著水和藥品跟觀音菩薩似的發著光走過來,普度眾生。
共患難的情誼,確實比普通野花野草貴重得多。
已經帶回來了,總不能平白無故給人趕去睡大街。
她在府里住下了,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只字不提名分。
沈姝終于生了,那半夜一嗓子給我嚎的,好幾天都有心理陰影。
她臉色慘白,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發絲落到脖頸里,我也沒見過這場面,慌得笨手笨腳,一下子把接生婆撞個跟頭一下子打灑了熱水。
「芝芝,」她忍不住叫我,「你還是歇著吧。」
我坐在床邊緊張得不行:「啥也不干我心里慌得很。」
「我心里也慌,你陪陪我。」
「好,陪你。」
「芝芝......」
「我在。」
「你能把裙子掀起來讓我擰擰腿嗎?」她的神色突然扭捏起來。
我環顧四周,盯著丫鬟嬤嬤接生婆們異樣的眼光,掀起了裙子。
「還慌嗎?」
「好多了。」
伴隨著我們兩個此起彼伏的慘烈叫聲,一天一夜后,沈姝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小男孩。
中間還有段插曲,有一陣子出血過多,情況看著有些不大好,異族姑娘說自己自幼學醫,想進來幫忙。
周琰就是得她救助才相識的,自然認同。
我在屋里聽見了,撥開沈姝黏在我腿上的手,走出去看著他們道:「不行。」
「我們有京城最好的接生婆,實在不需要連身份底細都不清楚的人來幫忙,將軍別做讓自己后悔終生的決定。」
她沒有進來。
孩子出生月余,她深夜悄悄地走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她走前唯一一個道別的人竟然是我。
「芝芝,我真羨慕沈姝有你這樣的姐妹。」她的藍眼睛泛著幽幽地光。
「姑娘抬舉了,我只是個丫鬟。」
「我走了,」她拍拍包袱道,「原本是很喜歡周將軍的,但你太厲害了,留下來我也不會快樂的,沒勁。」
「你還算聰明。」我擠擠眼睛。
「要是換個出場方式,我覺得我也配做你的姐妹。」她的聲音變得很低。
「什麼?」
「沒什麼,再見芝芝。」
這個謎一樣的女子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像飛鳥掠過湖面后,我們的生活又歸于平靜。
寶寶滿月的時候,白玉樓的新宅終于蓋好了。
雖說裝修家具還沒有那麼全乎,也已經可以入住了。
沈姝開始給我張羅婚禮。
從周府到白府也就那麼幾步路的距離,我都想直接收拾包袱搬過去,省去這過程中許多繁瑣。
白玉樓卻異常堅決:「我才不是這麼輕易就能讓你得到的男人。」
我只好打消這個念頭,開始老老實實等待出嫁。
沈姝給我準備嫁妝積極得不行,到最后東西放不下,硬生生在府里專門騰出間屋子來當庫房。
「沒看出來小姐這麼大方啊,這些帶過去,估計比白玉樓自己的家當還要多出幾倍呢。」我看著滿屋的金銀財寶綾羅綢緞感嘆道。
「這樣他才不敢看輕你。」沈姝想了想,又往箱子里扔了幾只沉甸甸的大金鐲子。
富婆的愛就是這麼簡單粗暴。
感動了。
到了選定的吉日,我們在周琰和沈姝的主持下舉辦了隆重而順利的婚禮。
我就感覺屁股在轎子里還沒落穩呢,就到了白府。
夜幕降臨,賓客帶來的喧鬧與熱鬧散去之后,偌大的宅子一下子安靜下來。
白玉樓自幼被家人送進樂坊,我從來時就是沈姝的丫鬟。
我們都只有自己。
「芝芝,干正事嗎?」
「再等等。」
「嗯?」
「我想好好看看我們的房子。」
他把我扶到正廳,鄭重地掀起我的蓋頭。
我認真地看了很久,看完了正廳看院子,看完了院子看臥房。
這個地方沒有雕梁畫棟,沒有其他大宅子那樣人丁興旺,但是它是我們自己的家。
「我以前也在風光好的地方置過些宅子,但住著總覺得沒勁。」
「挨著周府住就有勁了?」
「后來有一次跟周琰他們幾個喝酒,夜深了就他堅持要回家,我還笑他成親了就被夫人管住了,可是他說,『你不懂,就得有人管才感覺自己有家,不然那叫屋子』。」
原來再光鮮得意的人,都逃不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誘惑。
現在我明白他圖我什麼了,他就是欠管教,恰好我是一個連小姐都干敢管的丫鬟。
懂了。
我曉得怎麼經營這樁婚姻了。
過了兩天沒羞沒臊的新婚生活后,我們之間的感情越發濃烈。
第三天一大早,我們倆沉浸在清夢之中,突然傳來了暴力的敲門聲。
因為我不喜歡不平等的關系,府里除了按月拿錢燒飯打掃的李媽就沒有其他人了。
敲了半天沒人開,看來她也沒起來。
我從困意中掙扎著挪開白玉樓纏在腰上的胳膊,裹件長披風去開門。
沈姝抱著孩子笑吟吟:「白夫人早啊。」
不知道是冷風使人清醒,還是她的笑容令人畏懼。
我一下子就不困了。
「早......早啊沈夫人。」
「芝芝!」
「在!」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我結婚三天紀念日?」
「得,一成親就只記得夫家了,」她幽怨地嘆了口氣,「回門啊。
」
這里的姑娘出嫁的第三天,是要攜著丈夫會娘家拜見父母親人的。
我沒爹沒媽,自然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哪知在沈姝心里,她的家應該是我的娘家的。
「我錯了沈夫人,您先進屋坐,我們倆收拾一下就去給您和將軍敬茶?」
「不坐!」她擰著腦袋一副跟我置氣的樣子,想了想又道,「我先回去叫他們備菜,把你喜歡的咸粥熬上。」
「那我要雞絲粥。」
「滾回去穿衣服!」她抽回被我抱在懷里搖來晃去的手,轉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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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沈夫人和白夫人住著連排的宅子,過著還算幸福的日子,串個門都得天黑了自家男人找上門才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