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他若稱紈绔第二,便沒人敢稱第一。
人人都尊稱他一聲衛小侯爺,卻都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但就是這麼一個紈绔,在塞北戰亂時獨自帶兵支援,駐守了整整三年。
最終死在沙場之上,尸體被馬蹄踩踏得破碎不堪,只尋回一只斷臂。
想到這兒,我坐在馬車里嘆了口氣。
要不要救衛凜一命呢?
他死了確實對我有利,但一想到他今日倚墻飲酒的肆意模樣,我便覺得,他這樣的人,是該好好活著的。
正這麼想著,便聽馬夫高聲喊道:「郡主,到元喜樓了。」
我回神,提裙下車。
訂的房間應在二樓,我跟著店小二往里走,手腕卻陡然被人攥住。
下一瞬,我就被拽進了一個房間內。
門被抵住,沈清決攥住我的雙手,將我壓在門后。
我和他離得極近,近得讓我惡心。
也許是看清了我眼中的厭惡,他的臉色猛地一白。
「阿姝,我知道你也回來了對不對?」他嗓音沙啞,「前世對不起你的地方,我拿命來還。」
沈清決往我手里塞了一把匕首,刀鋒直指他的心口。
他帶著我的手將匕首往心臟深入,眸中滿是哀求:
「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他話剛說完,一道欠揍的聲音就自窗口傳來:
「沈大人,你好像一條狗哦。」
5
我循聲望去,看見衛凜一只手抓著窗欞,正吊在半空中晃蕩。
「我們家三妹妹膽小柔弱,你把那等利器塞在她手里,當心嚇著她。」
衛凜縱身躍進屋內,似利刃出鞘,勢不可擋,一個旋身,便把沈清決踹出老遠。
動作之快,甚至只能讓人看到一道殘影。
沈清決堪堪站穩,捂著胸口啞聲對衛凜說:「衛小侯爺如此對待朝廷命官,怕是多有不妥。」
衛凜倚到墻上,把我嚴嚴實實地擋在了身后,聞言撓撓耳朵。
「怎麼,你要告狀?」
他眨眨眼,勾唇一笑,十分欠揍地道:「喂,我可是那個最會恃寵而驕的臨安侯衛凜,你不要命啦想去告我的狀?」
大約是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沈清決的臉色霎時變得十分精彩。
我沒忍住,低笑出了聲。
沈清決抿了抿唇,轉而又向我說:「阿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在叫誰阿姝?」
衛凜望向我:「三妹妹,你和他很熟嗎?」
我搖搖頭,配合道:「不熟。」
「聽見沒。」衛凜挑眉對沈清決道,「我們家三妹妹和你不熟。」
說著,他握住我的手腕帶我出了門,故意嘀咕道:
「三妹妹你以后出門可得小心點,現在城里可不安全了,到處是亂吠的狗。」
身后沈清決猶不死心地喊我,衛凜利索地將門一甩,把他的聲音隔絕開來。
一直走進我和他事先約好的包廂,他才松開手。
我正了神色,端正行了一禮:「含姝謝過侯爺出手相助。」
衛凜拎了酒壺,隨意坐下,挑眉回道:「三妹妹說的是哪件事?」
我知道他在說婚約,便又行了一個禮,道:「約侯爺相見也正是為了此事。」
「婚約一事是我擅自做主,侯爺想退婚我也絕不會有半分怨言。」我低聲道,「只是事出突然,我只懇求侯爺能否把退婚一事暫緩,只要時機一到,我自會請太后娘娘收回懿旨。」
「三妹妹已在大殿上說過心悅于我了。」衛凜撐著臉,偏頭道,「這麼快就退婚,若旁人以為我有負于你可如何是好?」
「啊?」我一時愣住。
「你也知道,我這名聲實在讓人抱歉。」衛凜嘆道,「哪天死路邊了怕是都無人肯替我收尸。」
我心臟猛地一刺:「不會的!」
衛凜意外地看了我一眼。
我抿唇避開他的目光,輕聲道:「侯爺福大命大,定會長命百歲。」
他輕笑一聲:「那就借三妹妹吉言。」
「那婚約……」
「拜托三妹妹先等等。」衛凜咽了口酒,嗓音清凌,「等我什麼時候能被天下百姓夸一句好兒郎時,三妹妹再去求退婚圣旨吧。」
「……那得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小聲道。
他嘆道:「對啊,要等好久,成名之前須得背著一個婚約,我虧大了。」
6
我蹙眉。
似乎哪里不對,但不等我細想,衛凜便往我面前湊了湊,勾唇道:
「所以三妹妹要補償我。」
他身上的酒香醉人得很,我的腦子暈乎乎的,下意識問:「怎麼補償?」
「怎麼補償?」衛凜呢喃著湊近我。
離得太近了,他下巴上的小痣在我眼里都清晰無比。
我頓時有些無措,眼睛一時不知道往哪里看,便只好死死盯著那粒痣。
衛凜輕笑一聲,聲音蠱惑極了。
「補償什麼好呢……」
我緊張得幾乎要窒息,手里卻突然被塞進了一把鑰匙。
正愣著神,便聽見他說:
「侯府太大,錢財我也沒怎麼清點過,你若有空就來幫我理理賬本吧。」
長公主是皇上最疼愛的胞妹,而衛凜又是長公主留下的唯一血脈,自是要星星不給月亮。
臨安侯府有錢,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錢。
他就這麼……把侯府庫房的鑰匙給我了?
我故意打趣:「侯爺就不怕含姝順手牽羊?」
衛凜勾唇一笑:「三妹妹有喜歡的拿去便是,若有拿不動的,就盡管使喚侯府下人。
」
他的話剛說完,門外就響起兩道敲門聲。
一道黑影在門外沉默佇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