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他忙,宋芙清很少過來。
不過他將芳華殿改名芙清宮,打算給她做皇后寢宮。
這讓我有些不高興。
芳華殿是離勤政殿最近的一處宮殿。
當年父皇將他賜給我,彰顯對我的寵愛。
謝辭讓宋芙清住那里,是在彰顯對她的寵愛嗎?
不過看到他寫字的手,我又原諒他了。
他曾經有一雙修長漂亮的手,是我一寸寸地將它們敲碎。
他現在拿筆都有些困難。
晚上我會貼著他睡覺。
就像當年我們成親后一樣。
有一晚他大約是睡迷糊了,居然給我掖被子,還翻身抱我。
結果當然是抱了個空。
然后他就驚醒了。
他在黑暗里坐了好久。
久到我以為他要入定時,他砸了床邊的茶盞。
那之后我就不打擾他了。
他睡著我就飄出去,和小不點玩一玩,或者自己晃一晃。
這夜他的折子有點多,我在外面飄蕩時,已經很晚了。
所以宋芙清的身影,我幾乎是一眼就瞧見。
這麼晚,她裹著一身黑色大氅,要做什麼?
看她的方向,是去掖庭?
我只怔愣了片刻,就跟上。
14
掖庭的地牢里,光線昏暗。
顯然有人事先做過安排,獄卒睡覺的睡覺,醉酒的醉酒。
宋芙清一路暢通無阻。
她竟然來找秋嬋。
秋嬋身上用過刑,但看來并不狼狽。
看著宋芙清的眼里,甚至閃爍著精亮的光。
「宋姑娘,想清楚了嗎?」
宋芙清面色并不好看:「我已經跟我爹說過保你們一命,你們到底還想如何?」
秋嬋笑了笑。
「想要如何,早與宋姑娘說得再清楚不過。
「宋姑娘難道還沒看明白?那位并不是真心待你。
」
「你放肆!」
秋嬋卻毫無怯色:「宋姑娘今年年逾二十,他若想娶你,豈會等到如今?
「封后大典又推遲了吧?
「表面看,是要將離勤政殿最近的宮殿賞給你。
「其實……那芳華殿燒得那麼徹底,一番重建,一年半載就過去了。
「宋姑娘,你確定,一年之后他還需要你這個皇后?
「更何況……」秋嬋抓著鐵欄,臉上盡是得色,「宋姑娘,當年你做過什麼,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若那位知道……」
「閉嘴!」宋芙清滿臉蒼白。
秋嬋笑,伸手,張開。
露出手心的瓷瓶:「宋姑娘,你別無選擇。」
15
秋嬋竟要宋芙清毒殺謝辭。
她根本就是蓄意回到皇宮,好要挾宋芙清為他們辦事。
我焦急地跟在宋芙清身后。
「宋芙清,你糊涂過一次,千萬不要糊涂第二次啊!」
過去那些年,有多少百姓因為妖道一句話,流離失所?
有多少男兒為了他的「長生大業」,客死他鄉。
祁懷晟根本就是個瘋子。
若讓這天下落在他手中,國將不國。
宋芙清當然聽不見我的話。
她在發脾氣。
她將她房中的花瓶砸了一個又一個。
「我做錯了什麼?!
「憑什麼?!
「我只是愛慕他而已!
「這些年陪著他的是我!求著爹爹幫他的是我!她又做過什麼?!
「她嫁作人婦!縱情聲色!
「她那樣的骯臟之軀,如何配得上他?!
「居然還說什麼『在這里等他』,李容嫣你要不要臉!」
我飄在她身側。
原來,她竟是這樣想的麼。
「你既然那麼愛他,又為什麼跟著祁懷晟跑?
「李容嫣你怎麼不去死啊?!
「你這種人,憑什麼還活著?!」
我的確,死了啊。
我望著從小親密的伙伴,不明白為什麼沾染了祁懷晟的人,都變成我不認識的模樣。
父皇如此,秋嬋如此,宋芙清也如此。
我終于明白祁懷晟為什麼瞞著我的死訊。
他太擅長拿捏人心了。
他借秋嬋的口,一遍又一遍地在宋芙清耳邊說:
「你以為你比得過七公主?
「你不動手,待七公主回來,揭穿你做過什麼,別說皇后了,你還能有好日子過?
「動手吧!殺了這個根本不愛你的男人!
「你想要的,國師大人也能給你!」
「別信他的宋芙清。」
我無力地飄在空中,「謝辭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如你所說,這些年陪他的人是你,助他的人是你。
「冒領了我的功勞而已,他知道也不至于將你趕盡殺絕的。
「更何況……」
我根本回不去了啊。
可惜,宋芙清一個字都聽不見。
她砸著東西流著眼淚,屋子里唯一的婢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我做不了皇后嗎?」
她碎掉了屋子里最后一個花瓶。
眸光突然變得尖銳,「不,我做得了。」
她擦掉眼淚,「誰都別想攔我的路!
「小桃,你去,給爹爹傳話,早朝后在家中等我。」
小桃顫顫巍巍地領命退下。
宋芙清拿出秋嬋給她的瓷瓶,摩挲片刻,笑了笑。
從袖中拿出另一個瓷瓶。
16
我不知道宋芙清想要做什麼。
我無法離開皇宮,只看到她回來時,眼里閃爍著貪狼似的幽幽綠光。
這眼神太過熟悉了。
當年父皇每每見過祁懷晟,就是如此神情。
仿佛多年夙愿就在眼前,只待他伸手,即可得。
我飄到勤政殿,謝辭一切如常。
批折子,見大臣,議政事。
晚膳后,宋芙清身邊的婢女過來,哭著說宋芙清昨夜夢魘,神思難安,請他過去一趟。
謝辭絲毫猶豫都無,放下折子就過去。
我快速地飄到宋芙清那邊,就見她正在給茶中加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