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聽說了我「大戰夫人」的事跡,紛紛來這邊看我。
還是李雁遲瞥了一眼,跟在她身側的嬤嬤才把那些下人們轟走。
大小姐儀態萬千地揮手,便有一個與我同齡的小姑娘走上前來。
「這是雨晴,之后便伺候你了。」
「你不必推拒。」李雁遲打斷了我將出口的話,「今日之后,你便不再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合該有丫鬟伺候。」
相比于之前在牛車之上,李雁遲待我冷淡了些許。我以為是侯夫人說了些什麼。
卻聽她道:「你今日好好歇息,明日里父親帶你去殿上求取圣旨。」
「求取什麼圣旨?」
「當然是許我父親認你為女的圣旨。」李雁遲緩緩起身,已經走到門口,卻又含笑扭頭看我一眼:「妹妹,你爹娘的死給你換來了好福分。」
可這福分,誰想要便要去!
我只要我阿爹阿娘、我的兄長阿姊在我身邊就好了。
偏偏她們這群撿了性命的人,卻以為我撿了什麼便宜。
難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比命更重要嗎?
7
這晚,我坐在窗口看著月色,一夜也沒有睡著。
果如李雁遲所說,第二日定遠侯真的將我帶入了宮中。
我本是一個普通農女,竟也能見得宮殿巍峨。
我心中便明了了:李雁遲昨日之所以會待我冷淡,是看不起我一朝山雞變鳳凰,也是看不得我竟能令定遠侯帶我入宮,站在朝堂之上。
可是,她不知道定遠侯對我別有所圖。
要不然,他不會回汴梁時一定要帶著我,即使我想為父母操辦喪儀也不能。
而他的別有所圖是為何?
我看著那剛被他保上皇位的小皇帝,又看看那唯定遠侯馬首是瞻的文臣武將。
他親手將我捧高,端給群臣看。
看他有多麼禮賢下士,記念恩德。
小皇帝下旨之時,群臣相賀。定遠侯將我拉在身邊,朗聲大笑:「玉娘,你之后便是本侯義女,本侯定會代你父母照顧好你。」
女子之身進朝輝殿本不合規矩。
可如今這世道,講什麼規矩?定遠侯甚至將此次兵亂的匪首押到了大殿之上。
然后在群臣驚訝的視線里,將所佩長劍插入了匪首的胸膛。
聽說,那匪首本是當朝位高權重的大將。
若是按照他們這些人奇奇怪怪「高人一等」的理論,那匪首怎麼也落不到于大殿之上被殺死的結果。
我看著殿中臉色蒼白的大臣,和已經開始抖著嘴唇的小皇帝。
忽然意識到,我和他們沒有什麼不同。
我們,都是定遠侯玩弄權術的道具,也都是他恐嚇的目標。
這些權貴將軍一手遮天,可所有的手段權謀加起來也就那一套。
打個巴掌,給個甜棗。
8
出去皇宮的時候,定遠侯并沒有叫肩輿。
「皇宮之中,非圣上與皇后不可乘轎輦。玉娘辛苦些。」
這個時候,他又開始講規矩了。
定遠侯步子邁得大,常常是他走一步,我就得跑兩步跟著。
或有同僚小心翼翼地同定遠侯打招呼,斜眼瞟見我:「侯爺這義女還未許配人家吧?恰好下官家中有犬子……」
可話還未說完,便被定遠侯似笑非笑地打斷了:「玉娘親事,本侯不欲早定下,等她及笄再談也不急。」
……
我回到自己的屋子時,李嗣勖已在桌前等了許久。
見我進來,他將手中的茶盞放在桌上:「玉娘回來了?今日去宮中,可有增長什麼見識?」
李嗣勖似乎和他的父母姊妹不同。
他不像他的母親姊妹一樣,對我不屑又憤怒。
也不像他的父親一樣,因為要利用我彰顯他的重情重義,所以對我恩威并施。
就像此時,他似乎真的為多了一個妹妹而感到歡欣。
「這是為兄特意找的藏書。
「父親為阿姊和小妹請了教習,過幾日,你便可以和她們一同讀書了。
「玉娘,你可以先學些東西。
「也算是兄長給你的小小賀禮!」
李嗣勖離開的時候心情不錯。
我隱約聽到了他哼的小調。
只是,坐在桌前閑翻書時,我難免想起他剛剛的問話。
他問我去皇宮,可是增長了什麼見識。
見識是不大有的。
我只是忽然認識到一件事情:
定遠侯權勢難以撼動——那滿朝文武,皆是定遠侯擁躉。
卻也是定遠侯仇敵。
阿娘曾經說過,這朝堂風云變幻,所以國家動蕩,百姓不安。
我想起我們村中一年數次的兵匪劫掠,心中也有幾分希冀。
無妨,我還年輕,我可以等。
9
只是,我未曾想到,這一等就是三年整。
三年過去,我脫去了身上的麻衣……偶爾也穿著幾件青紅。
侯夫人也終于不再日日待在「佛堂」之中,而是開始去權貴家串門。
定遠侯在朝堂上的權威未減,小皇帝日益怯弱。
百姓們依舊動蕩不安,只是這不安不再是因為內亂,而是定遠侯屢屢率兵平他國。
汴梁城中,百姓只知定遠侯,哪個又知道皇帝是誰?
定遠侯夫人為眾人所追捧。
每每她在府中開宴,總有賓客如云。
而作陪賓客的,總有一個我。
侯夫人不喜我,卻得帶我出現在所有的場合,炒作定遠侯重情重義的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