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念了《觀音經》里面的一小段。
念完以后謝妄之問我:「你很喜歡禮佛麼?」
我實話實說:「不喜歡,我一直都覺得很枯燥,只是這麼多年下來,習慣了。」
既然話說到這里,我索性跟他提了謝慎之。
日子好也是過一天,差也是過一天。總歸我要跟謝家大郎長久過下去的,并不想同他因為這些事生分了。
我第一次跟他談起他的三弟。
學騎馬的事,學佛經的事,找珠子的事,那些謝慎之都不知道的事情,沒想到最后,我竟然是同謝妄之講了。
他安安靜靜地聽自己的妻子講另外一個男人,神情很專注。
我同謝妄之道:「其實一開始知道他和崔三娘的事情,我還是很怨恨。憑什麼呀,我這麼些年,拼了命活成他喜歡的模樣,到頭來,他卻根本不愛我。」
「到后來,我想通了,站在謝慎之的角度,他又憑什麼要因為我的付出喜歡我。這些年,禮佛磨平了我的性子,學騎馬可以游歷河山。雖說是為了他,講到底,都是長在我身上的本事,說起來,我還要多謝他。」
「我年少時不知事,錯把救命的恩情當作愛情,現在想一想,謝家三郎是個好人,憑誰掉下泥潭他都會救。這跟我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沒有關系。」
「我愛上的,或許不是謝家三郎,而是傾注在追逐他身上的那些時光。蹉跎這若干年光景,皆是我庸人自擾。」
講到最后我眼角有淚,又帶著些終于說出來的釋懷。
謝妄之同我招招手,叫我過去。
他把我掉下的一縷發順到耳后,低聲道:「等我傷好了,我們去騎馬好麼?我養了兩匹小馬駒,是雙生子,等我傷好了,它們也長大了。
等明天,我叫人牽來過給你看看。」
我驚喜地望著他,謝妄之不自在別過臉去,握拳輕咳了一聲。
我恍然,「哦,你是不是傷口疼,我去看看藥熬好沒有。」
走過回廊,拐角處,放了兩卷字畫和一支人參。
我叫來當值的下人,那小廝大驚:「怎麼,三公子沒提進去麼?」
「三公子?」
「對啊,剛剛三公子拿來這些東西來,說要來探看大公子的傷。」
我朝外面望去,只見一行燕子飛上屋檐。
哪里還有謝家三郎的身影。
7
崔三娘的兩個兄弟死了。
死在金陵城門外的荒地上,死狀凄慘,尸身被亂刀砍成幾截。
上次石獅子的事一出,謝家老太太發了話,要這兩個人滾出京城,別給謝家抹黑。金陵城是謝慎之安排他們去的,謝家在那里沒有根基,謝慎之托朋友給他們尋了差事。希望他們少了謝家這棵大樹,能在金陵痛改前非。
然后總是事與愿違,崔氏兄弟到了金陵,反而變本加厲,出入賭場妓院,好不快活。謝慎之的那個朋友被追著要債不勝其煩,曾經幾次寫信給他,早已經是不耐了,
宋若惜有遠房娘舅在金陵做官,是以早早得了消息。信末她問我,「你說,崔三娘要是知道這件事,會怎麼樣?」
倘若我是謝慎之,自然要瞞得嚴嚴實實。
可到底還是被崔三娘知道了。
崔三娘到衙門前擊鼓鳴冤,狀告謝家三郎,買兇殺人。
此事一出,京城嘩然。
上京城里養外室的公子哥很多,被反咬一口把自己玩進去的,謝慎之算頭一個。
就連母親也來信與我,幸好最后嫁了謝家大郎,不然真是沒有一日消停。
這件事未必就是謝慎之做的,崔氏兄弟在外結的仇不少。即便就是謝慎之做的,崔三娘一個小女子,又如何能告倒謝家的公子。
我問過謝妄之。
他說倘若我想知道真相,可叫錦衣衛去查。
我想了想說不用。
真相不在我,在崔三娘如何相信。隔了兩條人命,只怕她和謝慎之,難以善了。
再見到謝慎之是在某次謝家家宴。
席間二嫂起興,當場撫琴,我以蕭聲相和。
落座時,謝妄之已經給我剝好一碟蟹肉。
謝家祖母看了,頗為感慨。
說起當年,她與我祖母,是頂好的手帕交,只是各自嫁人生子,跟著夫君輾轉謀生,聯系便漸漸少了。想不如今到老,竟然又成了兒女親家。
謝家祖母講到最后默然垂淚,又提起兒孫都已成家,唯有最小的孫子,謝慎之還未婚娶。
她催促謝母,盡快給謝慎之議親。
祖母年事已高,底下人又有意瞞著,她不知曉崔三娘那些事。
可是滿京城里鬧得沸沸揚揚,誰家愿意把好姑娘嫁進來做謝家三夫人。
聽說謝母已經偷偷在外地相看女子。
一頓飯吃到最后,眾人各懷心思,氣氛壓抑。謝慎之更是只吃了兩口,就借故離席。
是夜,下人來通稟三公子求見的時候,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個時辰,我釵環都卸了,怎好再見外男。
我打發人出去拒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可是跑腿的小廝說,三公子執意不走。
想想終歸是自家兄弟,許是有什麼要緊事。我一邊穿衣裳,一邊派人去通知謝妄之一聲。
謝慎之面色泛著不正常的紅,顯然是離席后在外面醉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