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視著李元昭頹敗的面色,緩緩說道:
「我讀了書之后愈發明白,『風花雪月』這四字,不僅僅存在于兒女情長之間,亦可存在于胸懷抱負之中。」
「李元昭,你書讀得比我多,又怎能不明白放手這個道理呢?」
那「放手」二字,對李元昭產生了極大的刺激。
他眼睫顫動著,驀地以拳掩住唇側,忽然背過身去猛咳起來。
同時,另一只手則緊緊扒住桌沿,極力穩住自己的身形。
他正欲說些什麼。
唇間驀然噴出一口鮮血,觸目驚心地濺了滿襟。
李元昭向后跌坐在地,闔著雙目,似是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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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我親眼見到后才知道,原來李元昭的怪病就是這個。
場面著實是有些震撼。
不過,話既然已經挑明,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今后大抵是不會再糾纏我了。
我很快將李元昭拋諸腦后,一門心思撲在左相的壽宴上。
原因無他。
現在的云裳坊已經在宗室貴女們中小有名號,可這遠遠不夠。
——只要能利用好這次機會,云裳坊便可以走進整個宗室的視野。
壽宴當日。
我以尹纖云好友身份出席,早早到場。
可剛一踏進門,就看見了坐在正中央的李元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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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發現了我。
我心想,怎會如此巧合?
四目相對間,我淡定地移開視線,徑直坐在了自己座位上。
幾番對酒下來,甚是熱鬧。
等到獻禮祝壽的環節,我拿出精心準備的壽禮。
一時之間,場內眾人紛紛看向我。
「素聞尹大人清廉正直,不喜鋪張浪費,民女便帶了些云裳坊的討巧玩意兒。」
我將手上的東西徐徐展開。
——那是云裳坊的四面繡。
左相不解其意:
「平素只聽說過雙面繡,這四面繡該作何解釋?」
我笑了笑,走到中央,先展示香囊的正面,又翻轉過來。
「此為兩面。」
隨后,我舉起香囊,對準日光。
原本福壽紋在陽光的照映下,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八寶團壽紋的圖樣。
里面那一層的繡工針腳細膩,更為精美華麗。
我施了一禮,朗聲道:「祝大人身心同康、福壽雙全。」
「當真是稀奇!好!甚好!」
尹相樂得合不攏嘴。
我心中暗喜。
今日之事,算是成了。
不曾想。
坐在上位的李元昭突然出聲,灼熱的視線流連在我臉上:
「朕也覺得此香囊用心絕妙,比之宮中巧匠還要更勝幾分。」
「應當看賞。」
話畢,場內不知是誰帶頭撫掌,周圍一片叫好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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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結束,我正欲離開。
一個穿著華貴的男人攔下了我。
可他極為自來熟地湊了過來,開始自我介紹:
「姑娘,你應該認識我吧?陳大人的嫡子。」
我并不認識他是誰,但出于禮貌,還是微笑著搖了搖頭。
「你心靈手巧,長得又這麼水,只做做針線活兒太可惜了。」
「不如跟了我,往后你的生意,我罩著!」
他順勢想要摟住我的腰。
我躲避失敗,被摟了個正著。
忽然聽得一聲慘叫。
那男子被人從身后踹了個人仰馬翻。
「誰他娘的……」
「皇上!」
他表情由震怒轉為驚恐。
李元昭的靴子踩在男人剛碰過我的手上,隨手抽出侍衛的劍。
再抬手,他的發冠被李元昭挑飛,頭發狼狽地散亂著,已被李元昭削去大半。
男人低垂著眼眸,冷冷道:
「朕竟不知,區區一個奴才竟也敢狗仗人勢。
」
他面無表情,腳下逐漸發力,像是要碾碎那只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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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欲走。
李元昭忽然大力攥住我的手腕,將我向反方向拉去。
他一言未發,直到帶我繞過一處假山,質問道:
「你每次見到我就是這副表情,可連剛才那種貨色,你都會對他笑。」
我懶得和他廢話。
可我沉默的樣子讓李元昭氣極,也嫉妒到發狂:
「你們都聊了什麼?他是不是向你示好?還是他想娶你?」
「你可知道那陳公子養了八名外室,花心濫情,為什麼連他都可以,我卻不行?」
「那只臟手憑什麼碰你!」
他飛快地說著,面容透露出幾分偏執。
「我比他有錢,只有過你一個女人,亦比他干凈許多。」
李元昭忽然拿起將劍塞進我手中。
他雙眸赤紅,手握住劍尖,對準自己心口。
「朝云,求你,別討厭我。」
「如若你真的那麼恨我,不如一劍殺了我——」
我打斷他,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李元昭,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誰?你瘋了?!」
他垂下頭,輕笑道:
「你說得沒錯。」
「或許,從記起前世的那一天開始,我大抵就已經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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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兩個字,把我的呼吸都快凝滯住。
李元昭卻繼續追問:
「朝云,你如實回答我。」
「你總是如此篤定我無情無義,不肯信我,是不是因為王氏?」
我暗暗一驚。
他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李元昭也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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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昭曾從馬上跌落。
再醒來,就多了一段離奇的記憶。
「我突然明白,為何我受傷的那天剛到村口就恰好遇見你,還有你早就備好的藥,以及你與我相處的點點滴滴。」
「我以為你待我那樣好,不過是因為你也心悅我。
」
「原來我一開始就想錯了。」
我心底開始局促不安。
——李元昭不僅知曉了前世的事,居然還猜中了我去救他的真實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