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場上,本就是各憑本事,手腕盡出的,我雖看出來岐王的小心思,但也并沒有什麼意見。
只是這些人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打了姜璧,傷了溫昭。
我巫清明的人,是那麼好動的嗎?
「只不過麼,」岐王抓起我散落下來的一大縷頭發,繞在指上輕柔地轉著圈子,然后驟然收緊了手,語氣沉了下去,「巫清明,你殺人偷盜,欺騙本王,該當何罪?」
在頭皮劇烈的疼痛中,我不得不湊近了岐王,但臉上依舊沒有表露出表情波動:「確是死罪,那麼,岐王到底什麼時候,讓我見到這一院子親兵的人頭?」
岐王松了手,放過了我可憐的頭皮。
他臉上帶著猶疑和好奇:「你說什麼?」
「眾所周知,天下兩國,齊國更為強盛,而身為齊國皇子的您,年少封王,為人仁和謙虛,面對著有才能的人,無論身份貴賤,一律折節而交,敬賢愛士的名聲,一路從齊國傳到了燕國。」
我給岐王扣上了一頂高帽子,恭維過后,這才慷慨激昂。
「巫清明從燕國到齊國,千里迢迢,背井離鄉,拋棄了上面八十歲的老母親,和下面不足兩歲的小黃狗,就是因為傾慕岐王殿下您的名聲,認為您是個重視人才的人。
「奈何身份低微,攀附不得,萬般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伙同他人殺人偷盜,冒充女官投奔您,為您出謀劃策。這件事您也知道,并非是我巫清明編造的。」
「奈何這些親兵,」我委委屈屈地看著岐王,「因為我和殿下之間的一點小齷齪,就對我和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弟弟,大打出手,橫加羞辱。
」
「這些人不死,事情傳出去,天下有才能的人,就都會覺得岐王名不副實,從而對岐王心寒的。」
岐王臉色終于變了,湊近了我,悄聲說道:「巫清明,你很好,顛倒黑白不說,還膽大包天,敢逼著我殺他們。」
「要麼你殺了他們,要麼你把我砍了,無所謂,反正當一輩子王爺、坐一輩子冷板凳的人不是我,」我聲音更低,「巫清明不懼死,殿下大可以死懼之。」
現在,主動權又回到了我的手里。
見我不吃硬的,岐王頓時換了副和煦的面龐,他拍了拍手,院外來了兩個美人,她們端來一盆水,重新為我梳洗,連臉上的傷都給我用清涼的藥膏敷了。
「小王愿給姐姐大筆金銀,再讓他們跪下來賠罪,姐姐寬宏大量,便看在小王的面子上,饒了這幾個不懂事的家伙的命,怎麼樣?」岐王終究還是服了軟。
很可惜。
如果我巫清明那麼好收買,那我也不能成為巫清明了。
更何況,有時候,不交易就是最好的交易。
「倘若我非要他們的項上人頭呢?」我感受著藥膏的清涼,望著岐王,笑意盈盈地說道。
岐王神色不過是微微掙扎了一下,便拍手從院子外面叫來了更多的親兵。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那個先砍手再殺,他打了我。」我一邊喝著岐王的茶,一邊點數。
猩紅的鮮血鋪陳在青石板上,親兵們早就沒有了把我揪下馬車時的威風,而是痛哭流涕地向著我和姜璧求饒。
然而為時已晚。
從他們動手傷了溫昭、打了姜璧的那一刻起,一切便都已經無可追回了。
從長樂寺搬到岐王府的當天,我便迫不及待地敲開了姜璧的門:「殿下可學到了什麼。」
姜璧靜靜地看著我,忽地一笑:「我還以為姐姐會先問昭表哥。」
「他死不了。」我撂下這句話,又問了姜璧一遍,「殿下可從今日學到了什麼。」
「即使面對死局,姐姐依然很鎮定,這份鎮定讓岐王認為姐姐就是他要找的人。」姜璧想了想,沖我說。
「令人信服的往往不是說話者的語言,而是說話者的神情,」我一對一地給姜璧開小灶,「殿下記牢了,越是胸有激雷的時候,越要面若平湖。」
姜璧點了點頭,又迎來了我第二句小灶:「殿下可知道,今日做錯了什麼嗎?」
「姐姐,我一時情急才會為你求岐王。」姜璧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
「殿下重情義,我是知道的,可關心會把軟肋送到敵人面前,當敵人握住你的把柄時,你要對他們予舍予求嗎?」我反問姜璧。
「可岐王挾持的是姐姐。」姜璧咬著牙,對我剖白心跡,那聲音很是低沉,像是從胸腔深處透過心窩迸發出來的。
「我對你很失望。」面對少年人的真心,我面無表情地說。
姜璧垂下頭去,眉眼黯然。
「第一,你不相信我能夠從岐王那里脫身,這是在質疑我的能力。
「第二,你以后要面對的,除了淳熙太子和岐王之外,還有你的大哥、四哥和六哥,若是都如今日一樣表現,他們會把你生吞活剝。」
我說完之后,捏起姜璧的下巴,俯身給了他輕柔的一個吻,然后后退一步,同他拉開距離。
「殿下,只有活下去,才能夠一直向我展露心意,不是嗎?」
拋下吃了一點甜頭、神魂顛倒、滿臉通紅的姜璧,我往溫昭住的院子快步走去。
也不知道溫昭的傷口會不會感染,我今晚上得守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