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全部說我發瘋。
魏家不關住我,他們只是一點點逼我。
我最得力的管事媽媽死了,是慘死在我面前;我養的一只小狗兒被亂石砸碎頭,我瘋了一樣要找全府算賬。
吃不好、睡不好,我緊繃著一根弦。
我搬到惠寧樓靜養,是我自己的主意。
「娘,娘您快出來,失火了!」我兒子在外面喊。
濃煙滾滾,我急忙推開門,發現魏昶站在門口。
不知哪里失火。
我拉了他:「快走,昶兒你快走啊!」
他卻推搡我。
我被推下樓的時候,聽到他說:「我要議親了,這麼個瘋瘋癲癲的娘,我尋不到好姑娘。娘,您為了兒子做點好事吧。」
樓梯那麼高,我摔了下去。
惠寧樓一場大火燒掉了,我被燒死在樓梯口。
太后娘娘震怒。
然而魏昶帶著妹妹進宮,向太后說:「惠寧樓是娘自己搬進去的,她發瘋多時了。」
「太后娘娘,她不僅僅折磨自己,也折磨我。」他擼起袖子,給太后看他傷痕累累的手臂。
那是他自己弄出來、誣陷我的傷。
我女兒只知道哭。
她和我一樣,是個愚蠢的,天真又無能。
太后眼淚直流。
魏家一直對外說我是瘋子。瘋子自焚,結束了魏家的苦難,人人可憐宋國公府,說他終于熬出來了,不用受瘋婆子折磨。
而我兒子的證詞,是攻擊我最致命的武器。
他為何這樣恨我?
我離家時,他剛六歲,啟蒙才一年。
剛啟蒙時,女兒魏頌早慧,一學就會;兒子貪玩,不專心,我的確對他嚴厲了些。
他因此記恨我,不惜為了外人誣陷我、逼瘋我,甚至幫魏家殺了我?
如今他站在我面前,同年同月同日,不再是放火燒我,而是說:「我們不曾傷害你」
。
但凡我退得遲一步,我仍是遍體鱗傷。
他們沒有絲毫改變,是我改變了自己、拯救了自己。
9
我做鬼的那些年,試圖報復,卻發現鬼比一陣風還輕,什麼也做不了。
我只能旁觀。
我死后一年,魏煦娶了竇鳳蘭。
竇鳳蘭很快又有了身孕,誕下一對龍鳳胎。
我兒子魏昶的婚事,一波三折,直到二十歲才娶親。女方家情況很一般,因為竇鳳蘭不肯給充足的聘禮。
她卻對魏昶說:「你娘名聲太差了,才會如此。」
她又為了魏煦的前途,將我女兒嫁給一個對魏煦有助力的官員兒子,絲毫不在乎那人是個紈绔。
竇鳳蘭和魏煦過了幾年好日子。她還主動給魏煦抬了四個通房,比我賢惠多了。
只是,魏煦又看上了新人。他甚至懷念我的美貌,說全京城的女郎,都不及當年華陽郡主貌若天仙。
竇鳳蘭氣得吐血。
她和太夫人的關系,也變得很差。
我的陪嫁被敗光,我兒子找魏煦要錢,竇鳳蘭說沒有的時候,他們差點打起來。
后來魏煦左右逢源中,得罪了權貴;竇鳳蘭交際不太行,不知不覺招惹了仇恨。
安國公府被奪爵。
魏昶回鄉去種幾畝薄田,從國公府世子爺變成了農夫;我女兒忍受婆家種種刁難折磨,兩個孩子都夭折,不到三十歲也病死了。
她病死前夕,爬到我的墳前,抱著墓碑一聲聲叫娘。
「我終于懂了您,娘,娘啊!」
她曾經無知幫襯竇鳳蘭對付我,傷透了我的心;她一聲聲泣血叫娘,又撕裂了我的魂。
我回想起那一幕,都痛得窒息。
重生這四年,我做了安排,在她身邊安插了兩個可信的管事媽媽,希望這輩子能替她挑個可靠的人家。
能給她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我不會去祈求她愛我,在她更偏袒竇鳳蘭的年紀;但我也不會強迫自己不愛她。
她是我的兒。
她前世已經懺悔過了,我原諒她。
10
永昌三十三年,我女兒魏頌訂婚了。
男方姓王,皇后娘娘的侄兒。王四郎挺拔粗獷,武藝高強。他有點木訥,不善言辭。
竇鳳蘭瞧見了,有點不悅:「這人不好吧?」
然而今生她不是國公夫人,她只是魏煦的妾;魏煦娶了新婦,比我刁蠻潑辣多了。
那新婦罵竇鳳蘭:「豬油蒙了心的賤人,皇后娘娘的侄兒,輪得到你挑三揀四?你這話傳出去,我們全族遭殃。」
我女兒魏頌見過王四郎一次,也不是很喜歡。
她和竇鳳蘭還是走得很近,跟她學刺繡,對她說:「這人看著好兇。」
竇鳳蘭:「我看不怎麼樣。」
我女兒身邊的管事媽媽,是我安插的人。她把偷聽到的話,告訴了太夫人。
魏煦、太夫人和國公夫人都想跟王家結親,因此痛罵了竇鳳蘭一頓,不準她再和我女兒見面。
我女兒忐忑嫁了。
不承想,看似粗糙的王四郎,對媳婦疼得入骨。一點細枝末節的事,他都察覺得到。
魏頌很幸福。
她公婆不算是很寬和的人,但精明練達;又因為她是我的女兒,對魏頌極其客氣恭敬。
魏頌內有王四郎的疼愛與鼓勵,外有公婆的吹捧,社交逐漸多了。
她也會來我這里走動。
我每次看到她,都只是淡淡地,叫人拿些禮物給她,從不留她吃飯。
她還是會回安國公府去看望竇鳳蘭。
但見過了世面,她再看竇鳳蘭,就覺得她哪哪都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