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利益,是榮耀。
另一邊,是自己斷了腿、糊了腦子、沒了價值的骨肉至親。
這兩個裴景瑜最最親近的人,到底會怎麼選呢?
裴景瑜不是最最看中自己侯府世子的身份,并引以為傲嗎?
甚至在他成了廢人后還做著把爵位傳給兒子,自己與心上人逍遙快活的美夢。
我便偏要他失了一切,眾叛親離。
8
裴老夫人終于還是放棄了裴景瑜。
在圣上的旨意落下之前,裴景瑜的父親裴侯搶先上了道折子。
折子里一字一句哭訴自己教子無方,實在無顏面見圣上,又說裴景瑜忤逆不孝,生生氣病了裴老夫人。他已和族老商定妥當,將裴景瑜除了族,又從旁支里過繼了一個品行兼優的嗣子,著意為其請封為世子。
圣上的朱批簡潔明了:準。
裴景瑜就這樣被他最親近的兩個人舍棄了,許淼也被一碗落胎藥滑了胎。
直到他被趕出侯府,還依舊是滿臉的不可置信。
上馬車時,他忽地拽住我的袖子,神情憤憤。
「程書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既對我和淼淼心懷不滿,大可以私下告訴我,你為何要……」
然而他的手剛碰到我,便被我隨行家丁拂開,連帶著他的輪椅都晃了晃。
繪春雙手環胸,啐了一口。
「怎麼著,還當自己是金尊玉貴的侯府世子呢?!自己做錯了事連累了我們姑娘,還好意思在這里嘰嘰歪歪。」
他臉上的震驚之色更濃,又羞又怒。
時至今日,他還以為我還是從前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以他為天,會為了他的一點傷痛夜不成寐的程書意。
可時移事移。
我淡淡掃過他眼底的烏青。
「不是世子說的嗎?我既入了你們裴家,成了裴家婦,便要守裴家的規矩。我也只是為了裴家著想。」
「再者,事情是父親和祖母一意商定,若是世子……」
「哦,對了,現在該叫大爺了。若是大爺心中有怨,大可以一紙和離書放我歸家。」
裴景瑜的臉青了又白,最終還是訕訕住了口。
他不會放我和離的,畢竟現在,我是他能夠到的最高的跳板了、最好的血包了。
便是拉著我一起吃苦,他也決計不會放我離開。
……
我和裴景瑜還有許淼一起搬進了烏衣巷。
因著是「忤逆不孝」被除的族,裴老夫人甚至不敢給他多塞東西,只給了一座私宅、幾間鋪子、一點良田和一些金銀傍身。
若是放在尋常人家,這些東西便是吃上幾輩子也夠了。
可裴景瑜是誰?
他金尊玉貴地享了十幾年福,喝慣了瓊漿玉液,吃慣了玉盤珍羞。
更別提他「忤逆不孝」「不敬先皇」,圣上親自下旨革了他的職,又附杖刑八十。
如今,他連傷也沒有好全。
身邊還帶著個落了胎,需要好好休養的許淼。
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裴老夫人悄悄塞給他的那些東西,便被他花了個七七八八,連鋪子也變賣了。
這中途,他來找過我,面上帶著難得的局促。
而我這依舊是錦衣玉食,綢緞綾羅。
我一句話把他堵了回去。
「大爺應該知道,只有這天底下最沒出息的男人才會打女人嫁妝的主意吧?」
他終究還是沒把話說出口。
裴景瑜走后,繪春問我。
「姑娘,你說什麼時候裴狗才會同意和離啊?」
——哦,她現在已經開始叫裴狗了。
我笑了笑。
「快了,快了,再等一等。」
我又等了半個多月。
半個多月后的晚上,天干物燥。
我從黑暗中睜開眼,外頭的火已經燃起來了。
原本在屋子外頭守夜的幾個家丁橫七豎八倒了一地。
我去拍門,可門已經從外頭鎖上了。
9
我靜靜地坐在屋子里,看著外頭的火一點點變大。
直到我聽見家丁的喊聲。
「姑娘,抓到了,抓到了!」
房門被人破開,繪春護著我從還未被火燎著的地方逃出。
外頭,家丁抓住了幾個丫鬟小廝。
其中兩個,一個是許淼的貼身丫鬟,一個是裴景瑜的隨從小廝。
他們手里都還提著桶將潑未潑的油。
捉賊拿臟。
我看著院子里一點點燃起的火,微微一笑。
「既然這火都起來了,那當然不可能只燒了我這一個院子,對吧?」
當天晚上,烏衣巷走水,燃了場好大的火。
我在火勢最大的時候,把臉和身子拍得灰撲撲,敲響了衙門外的堂鼓。
狀告裴景瑜寵妾滅妻,伙同妾室謀害嫡妻,意欲謀奪嫡妻家產。
我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哭得情真意切。
寵妾滅妻是大罪,妻子狀告丈夫更是世所罕見。
可人證物證俱在。
我的家丁不止抓到了縱火的犯人,還在后廚里找到了找了加了蒙汗藥的飯菜。
只是他們恰巧都沒吃罷了。
更重要的,是我是程太傅家的嫡女,而裴景瑜卻是圣上口中「忤逆不孝」、「不敬先皇」的罪人。
唯一留有疑竇的,是烏衣巷的這場火。
說是裴景瑜攜其妾室縱火,卻不止燒了我這一個院子。
對此,府尹的解釋是:大約是風向吧。
府尹給我和裴景瑜出具了義絕書。
裴景瑜被判杖四十,徒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