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時,我一定會立刻上樓,手都不洗就奔到廚房,就著他手里的筷子先嘗一口。
可今天,我先給我二哥打了個電話,讓他立刻到我家來。
我的封印真的出問題了。
應該是梁風然身上的濁氣太盛,即使是在他無意識的情況下,也還是把封印慢慢侵蝕掉了。
他已經想起了一切。
所以他故意施法,讓我在電影院里聽到的不是原本的「小寶」,而是「婧彤」。
他已經準備好報復我了。
學貓叫,帶貓來我家,帶我看電影,故意問一些似是而非的問題,摸我的后腦勺,半夜不睡覺清醒著等我去探他的記憶……
他把我當作特殊的獵物。
不直接殺死,而是先放在手心里反復玩弄折磨。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我的一切術法都對他沒用了。
我也曾聽說,捉妖師和某一只妖在一起久了,會漸漸被它的濁氣侵染,使他的捉妖術對它失去作用。
但畢竟千百年來長期跟某一只妖在一起的捉妖師幾乎沒有,所以我們也只把這個說法當作無稽之談。
哪承想,如今讓我給證實了。
也就是說,現在的我,在梁風然面前,和那只被開膛破肚的兔子毫無差別。
早知今日,我就應該再謹慎些,每隔幾日就探他一次。
即使再耗費靈力,也總好過讓他將我侵染得如此徹底。
也總好過……多年愛戀,化為泡影。
我腳步沉重地上了樓。
剛走到門口,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門就開了。
我猛然抬頭,見梁風然套著圍裙,拿著鍋鏟,滿面笑意地站在那里。
「累了?先歇會兒,最后一道菜正要出鍋,宮保雞丁喲!」
說完,他探頭在我額上親了一下。
我緩步進門,放下包,洗完手,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到門口了?」
他把菜端上桌,笑道:「你每次上班累了,上樓梯的聲音都像砸墻。」
我坐下,聞著飯菜的香味,眼眶開始發熱。
他脫下了圍裙,在我對面坐下,拿起筷子:「怎麼不吃?」
我抬起頭,望著他笑意盈盈的眼睛,也慢慢地笑了。
然后我接著剛才的話題說道:「我還以為你用法術感知到我了呢。」
他的筷子懸停在一粒花椒上方。
我們每次吃宮保雞丁時都是這樣的。
因為我討厭不小心夾到花椒的感覺,所以他總是在吃之前先替我把花椒挑干凈。
今天本來也不例外的。
我的假笑再也維持不住,落了下來。
我做好了被他攻擊的準備。
可他只是慢慢地放下了筷子,手肘撐在桌上,雙手捂住了臉。
我皺起眉,等待著他下一步的反應。
過了一會兒,他放下手,卻仍是低著頭:
「小彤……你會把我怎麼樣?」
6
捉妖多年的經驗告訴我,梁風然又在賣慘。
就像我們初見時那樣。
因為從他之前的做法來看,他應該是恨我的。
面對憎恨對象時,妖一般只有「攻擊」和「尋找合適攻擊時機」這兩種狀態。
估摸著時間,我二哥應該已經到了,按照我說的在門口聽我叫他。
于是我實話實說道:「如果你還愿意做人,我會用更強的法術再次封印你。」
這下他抬頭了,眼底有淡淡的光彩:「真的嗎?」
看起來他對這種安排很滿意。
我繼續試探道:「不過暫時還不行,我被你的妖氣侵蝕,現在什麼法術都使不出來了。
」
他好像很為我著急:「那怎麼辦?你以后還能捉妖嗎?」
「能,只是對你使不出來而已。」
他松了一口氣:「那還好,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怕他也在試探我,就又說道:「如果你同意,我現在就讓我二哥過來封印你。」
「可以,但是……」
我緊張起來:「嗯?」
他想說的話似乎難以啟齒,過了半天,他才道:「你以后還會跟我在一起嗎?」
眼淚開始在眼眶里打轉,我強忍著,道:「捉妖師自然是不該跟妖在一起的,可是,梁風然,我太喜歡你了。」
聞言,他眼睛一彎,笑了,伸手去摸我的手,卻又中途停下。
看著他謹慎畏怯的樣子,我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我太高興了,小彤。」他道,「恢復記憶以后,我拿不準你對我的態度,所以就想了一些招數來試探你。對不起,我不該不對你坦誠。」
原來如此。
我抹了把眼淚,笑道:「我不是更不坦誠嗎?」
他搖了搖頭:「因為我是妖,你殺了我都是對的。」
這話真是讓我難過極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去給我二哥打電話。
妖的惡念是很容易失控的,所以我剛才故意刺激他,借此試探他。
經過試探,我覺得他應該確實沒有傷害我的念頭,而不是有意偽裝。
現在我背對著他打電話,專門把后腦勺暴露給他,這是對他的最后一次試探。
當然,走遠去打電話還有另一個目的——偷偷叮囑我二哥晚點進來,免得讓梁風然知道我早就把他叫過來了。
我打完電話,回過頭,梁風然還坐在那里,笑盈盈地望著我。
我心里徹底踏實了下來。
或許是我們的愛戰勝了妖天然的惡,讓他生出了善念吧!
他起身把涼了的飯菜放進微波爐里,然后就站在廚房門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