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首之前,我走上臺站在蕭若一面前。
她穿著白色囚服,一頭烏黑秀發披散而下,明媚雋秀。眉眼之間依舊是藏不住的野心和桀驁。
她瞧我來,沖我微微一笑。
「聽聞公主是唯一一個為我求情之人,若一在此謝過。」
便是絕境,她亦能夠做到如此從容。
「可我終究救不了你。」
我有愧。
蕭若一搖搖頭,看著臺下議論紛紛的百姓,眼中依舊坦然。
「幼年之時,我的學業便是家中最優異的。可是祖母常和我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我只需要學好女工刺繡,熟讀《女德》,這便是我一生的造化。」
「但我不服,我有驚世才能,憑什麼只能困于后院?」
「廟堂之上為何不能有我蕭若一一席之地?」
「自問才能不輸任何人,我的終身抱負也不過是報效朝廷。偏偏女子之身,我就什麼也做不了。」
「我不服,所以哪怕是欺君之罪,我也要走一走這科舉之路。向世人證明女子也未必會輸給男子。」
「公主你瞧,我是帝王親封的新科狀元,我證明了女子未必比男子差。」
「雖然落了個這樣的結局,但我不悔!」
她眼中含淚,語氣激昂。
我雙手交疊沖她行了一個禮,驚之才就此隕落,當真可惜了。
「你可還有什麼愿望,本公主必定為你辦到。」
無論是庇護家族,又或是死后榮封。
我總要為她爭上一爭!
蕭若一緩緩抬頭:「那便請鎮國公主,救一救這天下女子!」
23
我親自為她立了碑。
一處好風景,眺望可看京城全貌。
我讓卿若替我買了烈酒,我倒了一杯在她墳前。
「這地方你應當會喜歡吧。
」
可以看見京城,也可以看見萬里江山。
她一生所愿不過就是施展抱負。
這是我目前唯一能夠為她所做的事。
「瑜兒,你還要繼續堅持嗎?」
裹著披風的周曦月從遠處走了過來,她臉色比上次見時又蒼白了許多。
「為何不堅持?」
周曦月搖搖頭,然后舉起一杯清酒灑在墳前。
「你所要走的這條路,大周開國女帝走過了,也僅僅只有她走過。可那又如何呢?先祖甚至還未曾來得及護佑天下女子,就一朝病弱被幼子奪了權,那些未曾頒布的律法全部作廢。」
「你如今想讓那些律法重現于世,你可是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我走到周曦月面前,慢慢撫上她的臉頰。
「我知道。」
「蕭若一就是例子。」
「當年我們不就知道這條路艱難,是你告訴我,我們身為皇室公主,亦有繼承大統的能力。是你同我說,指點江山救這天下萬民。也是你同我說,這世道女子艱難,我們身為女子更能感同身受,所以我們更應該拼盡全力救一救她們。」
「周曦月,這些都是當年你在城樓之上同我說的話。是你說不甘世間女子身份低微,所以你要搏一搏,我也應該跟著你一同努力。」
「我從未忘記過當年我們說的話,可你為什麼忘了?」
忘了我們曾經約定過,為這世間女子努力一次。xŀ
廟堂之高、熱血沙場。
女子為何不可以參與其中?
我們能夠握緊手中刀劍斬殺敵軍,也能舌戰群儒獻計良策。
我們明明什麼都可以,卻因為這世道,因為人言可畏,所以只能困死后院。
生兒育女,孝順公婆。
一身才華無處施展。
這便是所謂的大好人生嗎?
那我寧可不活這一遭。
24
景和二十年。
青州叛亂,塞外小族趁機偷襲。青州失守,奸淫擄掠充斥著整座城池。
青州刺史上奏祈求鎮壓。
父皇派周玖出兵。
因祭神大典,天下百姓對周玖依舊頗有微詞。若想讓他順利繼位,那必定要有一番功績。
然而他這一生都守在皇城內。
既無軍功,也無良策。
父皇沒有理由立他為太子,可若能夠平定青州叛軍,那便能夠以這份軍功送他太子之位。
顧家軍為周玖后盾,想要贏下這場戰役,可謂有著極大的勝算。
大殿之上,我跪伏在地。
「兒臣,請求和皇兄一同出戰!」
25
青州叛軍多為當年回厥族人。
所以我去,一來能夠穩定軍心鼓舞士氣,二來便是想要向所有人宣布:
我周曦瑜,也要爭一爭這皇位!𝙓ᒑ
九五之尊位。
父皇沉默良久,終究擺了擺手。
「準奏。」
說罷。
再不肯瞧我。
這次青州之行,叛軍必定要平的。可是這皇儲之位,也一定會有個了斷。
無非就是你死我活。
我親手將這場爭斗推上了臺面,所有人都翹首以盼。
鹿死誰手。
尚未可知。
26
大軍浩浩蕩蕩壓境。
顧源既是世子,也是少年將軍。有他為周玖鋪路,我想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周曦月也來了。
本就病重,可還偏偏要跟著一起來。我罵了她好幾次,可依舊沒能讓他改變主意。
「你自己帶了卿若那個面首,怎就不允許我也來青州?」
我每說一次,她就用這句話堵我。
大軍行了半個月,終是到了青州。
青州被破了一次城,雖說后面援軍到達,又將那些叛軍趕出了青州。
可經此一役。
青州早已元氣大傷。
入目可見的斷壁殘垣,往日繁華熱鬧的青州,如今人煙蕭條,路上隨處可見的斷臂殘肢,以及被狗啃食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