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了本王妃六年,本王妃知道你是個忠心的,但人到了這個位置,就不得不事事小心,因為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你明白嗎?」
明白。
不過是打一個棒槌給一個甜棗罷了。
我柔聲道:「奴婢一直記得您的恩情,若奴婢對您有用,您盡管用,奴婢萬死不辭。」
王妃滿意地閉上眼睛。
我又挖了一塊藥膏,涂抹在指尖。
指尖有微微的麻木感,我想一定是藥膏放多了。
圍獵之事,因著刺殺匆匆結束。
王妃帶著趙王回了府。
可迎接她的是老太妃的一記耳光。
老太妃恨聲道:「身為王妃竟然勾著王爺做那等你追我趕的爭寵之事,還給府中侍妾灌避子湯,你是想絕了劉家的后嗎?」
王妃捂著臉,無言以對,只一雙眸子羞憤異常又隱含恨意。
她被罰跪祠堂。
看著慈悲的觀音菩薩,終于脆弱下來。
她眼含熱淚地為自己辯解。
「若有可能,誰愿意爭寵呢?可老太妃不饒人,左一個妾室,右一個妾室地塞。
「明明我與他是自幼的情分,稱得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如今呢?他十天半月不進我房一次。
「我若不為自己爭取,又從哪里來兒子呢?
「但凡我有一個兒子,我都不需自降身份做那等爭寵之事。」
她哭得好凄慘,我卻并沒有多少感覺。
活人還有哭的機會。
可死人呢?
永遠沒有了。
三日后,王妃終于跪完了祠堂。
我適時地將王爺的事情告訴她。
「太妃讓趙良娣照顧王爺,趙良娣不辭辛勞地照顧了兩夜,王爺就醒了。
「太妃喜得直夸趙良娣是王爺的福星,現如今已將趙良娣升為庶妃。
「將來若是生下一子半女,便再升她為側妃……」
「砰」的一聲。
王妃拂袖一掃,杯盞盤碟落了一地,乒乒乓乓熱鬧至極。
她目露兇光,如一只領地受到侵犯的獸。
「她們怎麼敢?一個虔婆,一個賤婢,真以為趙王府換主子了嗎?」
虔婆自然是罵老太妃。
賤婢則是趙庶妃。
她大概恨到極致,已經失態。
從前即便她再恨老太妃,表面上依然是恭恭敬敬,從不曾有怠慢。
可如今,連表面功夫都懶得裝了。
這些年我冷眼觀察。
其實王妃遇事冷靜,極會偽裝。
但偏偏,她很容易被趙王左右情緒。
或許,她是真的愛過,所以如此計較得失。
可趙王,并非良人。
極致的憤怒過后,是無盡的空虛和失落。
她喃喃道:「若我有個兒子,何必再遭這罪。」
她要為了兒子瘋魔了。
瘋了好啊。
大家都別想好過。
王爺病愈,要做一場法事去去晦氣。
王妃為了討好老太妃,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整個流程無比順暢,被眾人夸了又夸,說從未見過如此上心的法事。
王妃臉上終于露出笑容。
法事將了,她將大昭寺高僧法慧和尚請進來,為她解惑。
畢竟,太醫說她身子無恙,趙王的妾室又接二連三地懷。
兩個人都沒有問題,卻生不出孩子。
這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她這是醫學走不通,便走一走佛學的路子。
法慧端詳她半晌,慈悲的雙眸微微垂下。
他緩緩道:「恕老衲直言,王妃身上有因果未了,若不解開其中因果,恐怕此生子嗣艱難。」
王妃面色慘白,她倏地想到了什麼,不由顫抖著嘴唇問:「大師說的是什麼因果?」
法慧道:「世間因果千千萬,但能影響子嗣的一定與性命相關,王妃好好想想吧。」
和尚們走了。
王妃強撐著送完客,便再支持不住,讓人速速送她回臥房。
她這些年手上有幾條人命,但那些人命還不足以成為她內心的愧疚。
她唯一愧疚的大概便是我娘。
我娘救了她們母女一次,兩次。
可這許多年,她從未曾為我娘上過一炷香。
反而埋怨我娘讓她傷了身體,致使她無法再育。
做人如此白眼狼,一定會遭報應的。
無數個夜晚。
我也曾無數次地想過。
若我娘當初帶著我跑,不管她們該多好?
可想來想去,若真的做出來這種事,那我娘一定不是我娘了。
我娘和那些慷他人之慨的人不一樣,她是真的以身作則。
她的身上有著爺爺傳下來的最質樸純真的俠義,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孤絕勇氣。
這樣的人,她們隱藏在人群中,平日里并不如何出彩。
可在關鍵時刻,卻是這樣的人拋頭顱,灑熱血,為眾人擋槍,為眾人抱薪,為眾人披荊斬棘。
我無法抱怨她呆,她傻。
因為若她當真只為自己活,那麼我,也早就凍斃風雪之中,絕不會在這里想這些有的沒的。
那幾日,王妃神思恍惚,眸光若有若無地落在我身上。
我假裝一無所覺。
直到,趙良娣有孕的消息傳來,王妃慌了。
她拉住我,一字一句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
「知秋,本王妃要認你為養女,但此事你不可聲張,遲早有一日,本宮會想法子為你上皇家玉牒,現如今你我只能私下認親,你可愿做本宮的養女?」
終于被我等到了。
雖然是她畫的大餅,但好歹邁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