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難那年,我娘出手救了生產的王妃,讓她們母女平安。
然而,蠻夷來了。
我娘讓王妃帶著我們先走,她自己則手拿長劍留下攔住敵人。
她一柄長劍殺敵無數,卻終究雙手難敵四拳。
她被擒下后本想一死了之,卻被人卸掉胳膊,扯開衣衫,露出雪白的臂膀……
我和王妃得救。
然而,王妃失言了。
她并沒有待我如親女兒,反而嫌棄我娘被蠻夷玷污骯臟無比,讓我成為她女兒的貼身丫鬟。
1
八歲那年,我的天塌了。
王妃帶著我和孩子回到趙王府。
我哭紅了眼睛,沒來得及問人。
王府的老太妃當即沉了臉:「沒有規矩,上不了臺面,罷了,既然救回來了,就照顧玉姐兒的飲食起居,左右不過多一口飯吃。」
王妃默了默,沒說話。
如此,我就成了郡主的貼身丫鬟,照顧她喝奶、拉屎、尿尿,伺候她洗臉、洗澡、涂香香。
十歲那年,伺候花草的丫鬟和我起了沖突。
她指著我的鼻子罵:「一個被王妃救回來的野丫頭,若非王妃心善,你早被人賣進勾欄當個婊子,哪還能在此撒潑?和你娘一樣下作。」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闔府上下都以為我是王妃心善救回來的孤兒。
在王妃口中,她路過破廟,見我被人欺負,一時心軟,便將我帶回了府。
而我娘是個勾引男人的下賤坯子,以為能靠著身體從蠻夷手中活命,沒承想被人糟蹋至死。
我腦門上血,想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
明明是娘救了她,明明娘為她而死,明明娘若不挺身而出,她也是一樣的下場。
她怎麼能這麼說?
我和丫鬟打了一架,大聲嚷嚷著將真相說了出來。
「那年明明是我娘路過破廟,看見王妃生產出手救了她,也是我娘讓王妃先走,她斷后殺了十幾個蠻夷……」
眾人面容詫異地看著這一幕,卻紛紛上手堵住我的嘴巴。
王妃來了。
她面色鐵青,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孽障,本想將你養大,為你配個家生子,不想你如此不成器,天生的下賤坯子。」
2
我被罰跪在湖邊反省。
湖邊冷颼颼的,吹得人頭疼,骨頭疼。
但,更疼的是心。
將我養大?
為我配個家生子?
原來這便是她的報恩。
而那些下人,他們明明聽到了,卻紛紛堵住我的嘴巴。
十歲那年,我終究明白,這世道掌權的人才有說話的權利,尋常人只會被捂住嘴巴,扼住喉嚨,永遠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我被凍暈過去,又發了一場高燒。
等病好后,整個人便有點傻。
我伺候小郡主洗腳的水太熱,小郡主哭得很大聲。
王妃一腳將我踹翻,恨恨地瞪著我。
郡主的奶媽上下嘴皮翻飛。
「不長眼的東西,給你孝敬王妃的機會你都不中用,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的。王妃,這小蹄子定然記恨在心,若讓她繼續待在郡主身邊,她早晚禍害郡主,不如打發出去干點兒粗活算了。」
王妃的聲音透著徹骨恨意。
「滾去馬廄,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自此,我成了馬廄里照顧馬匹的馬夫。
白天切割草料,提水,刷馬,打掃馬廄。
晚上起夜給馬喂夜草。
這些活兒又重又臟,一刻也不得閑。
馬房的老趙看我太小,時常幫我把提水,切草,打掃馬廄的活兒包了,讓我做些輕省活兒。
他還教我騎馬,遛馬。
清晨,我騎著馬在郊外馳騁,自由的風撲在眉間發梢。
我再次品嘗到活著的滋味。
然而,王妃看到了。
隔天,老趙便被辭退了。
他卷鋪蓋走人時,看著我欲言又止,最終長長地嘆一口氣,說道:「再熬熬吧,等你長大了,就好了。」
這話是騙人的吧。
他長大了,卻也不見得好,命運依舊掌握在旁人的手中,連這個月的月錢都沒拿到。
而我比他更差,連月錢都沒有。
可我好歹還有個落腳的地方。
他得罪了趙王府還能去哪里找一份差事呢?
我夜不能寐。
無數次地想,這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好人沒好報?為什麼會有人恩將仇報?
后來,我漸漸想明白了。
我娘的恩情太重,重到王妃不得不報。
可她天性自私涼薄,背不起這樣的恩情,卻又不想被人詬病狼心狗肺,便顛倒黑白,甚至恨上我這活著的恩人。
若當時我也死了,或許她就解脫了。
她只需在逢年過節時給我們上幾支香,灑幾滴眼淚,便會被人稱頌有情有義。
可偏偏我活著,她不得不將我養大,也不得不被我時刻提醒著,她欠我們的恩情。
沒有人想一輩子活在恩情中。
若報答不了這份恩情,便讓恩人消失。
三日后,馬廄失火。
可我沒死。
我被熏暈過去。
醒來后,我看著王妃,茫然道:「請問這是哪里?是您救了我嗎?」
王妃眸中透著懷疑和不屑,她試探我幾個問題,最終松了一口氣。
「你養著吧。」
「奴婢一定好好侍奉主子,以報答主子的恩情。」
我跪地磕頭,感受到她的目光一直盯在我身上。
自那以后,我勤勤懇懇干活兒,時時刻刻將王妃救我的話放在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