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破空之聲在耳邊炸開,待我回過神,一根長箭已經深深釘入他的蝴蝶骨處,長箭尾部的黑羽還在劇烈地晃動。
如果剛才他沒有及時出手,那一根長箭,此刻已經釘入我心臟之上。
我臉上煞白,雙手發抖:「殿下,殿下……」
鮮紅的血漬從他嘴角不斷涌出,滴落在簇新華貴衣袍之上,暈開成一攤攤刺目的紅。
他伸手暈開唇角的血漬:「別怕,就當這血是我涂的口脂。」
「這樣,便可與我家桑桑比美了。」
血越涌越多。
我的手抖得厲害:「你別說話你別說話,來人啊來人啊!」
梁錦伸手撫住我的臉,喘息不勻,竟還在笑:「瞧你這點膽子,桑桑,我沒那麼容易就死的。」
大話剛說完,他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刺客狡詐,一擊不中便逃了。
情況緊急,我帶梁錦去了附近我家的醫館。
他的確是命大,那箭若是再偏半寸,便射中他心臟,到時便是華佗在世也救不了他。
不過饒是如此,情況依然是兇險萬分。
大夫小心翼翼剪開他的衣物,方便處理傷口。
便在此時,我看到他胸口的半片心形玉墜。
幼時的記憶蜂擁而出,我心緒激蕩,捏著那個玉墜:「這,這是什麼?」
墨青回道:「姑娘小心,這是殿下心愛之物,他一直貼身佩戴,格外愛重。」
我吩咐柳枝:「你去我庫房,第五排第四個盒子里,找一樣東西。」
柳枝很快為我找來一塊玉。
我顫著手將兩塊玉放在一起。
嚴絲合縫,拼成了一顆完整的心。
柳枝的眸子猛地瞪大:「怎麼會……」
我笑了,笑著笑著眼淚掉下來:「原來是他,竟然是他。
」
27
七歲那年,我眼睛生了瘡,母親帶我去寺廟找高僧醫治,治療之后必須蒙著白紗數日。
山間無趣,那一日我趁著眾人午休,獨自出門逛逛。
沒想到因為視線不好,掉落山崖。
醒來時發現身在山洞。
是一個瘦小如猴子一樣的男孩救了我。
他說自己是被人推下山崖的。
我傷了腳,行動不便。
他照顧了我三日,將找來的食物分了一大半,也說了很多在家里被主母和嫡兄針對排擠的事。
「沒人喜歡我,我死了他們應該都很開心。」
「怎麼會呢?我很喜歡你呀!」
我當時身上只有一塊心形玉佩,于是摔成兩半,一人收藏一半。
后來母親的人找到了我們,將我們一起帶回。
把他送回了家。
母親說她已經好好與他的家人溝通過了,他的家人一定會善待他。
但母親不肯告訴我他到底是哪一家的公子。
初初兩年,我們會寫信,說一說彼此生活里的事,我每次都會分很多私房錢給他。
有了銀子,哪怕是庶子也不會過得那麼艱難吧。
我一直邀請他來我家玩,又或者去他家尋他。
可他不肯來,也不肯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再后來我搭救王恩,屢屢在信中提到王恩,他不再回信,我便漸漸將他拋諸腦后。
誰會想到,俊秀妖冶,脾氣陰鷙的明王,竟會是當初提到自己不被喜歡,會哽咽會哭鼻子的小猴子。
是我。
是我漸漸弄丟了他。
而他,卻一直在默默注視著我。
他是一朝殿下,身份貴重,回春堂的大夫做了前期處理,卻不敢拔箭。
好在這時,太醫院的太醫到了。
梁錦被灌了藥,此時也悠悠轉醒。
他的手冰涼,輕輕擦拭著我臉上的淚水:「若是此番我不死,便嫁給我如何?」
「好!」
他嫣然一笑:「若我死了,你便尋個對你好的男子過一輩子,往后祭日,來我墳前……」
我捂住他的嘴:「閉嘴,你休想甩開我。」
他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好,生生世世,我都是桑桑的。
「閻王爺親自來,也別想將我帶走。」
28
太醫說他情況極其兇險。
可每次他醒來時,姿態都很輕松,恍若只是受了個小傷。
我在王府衣不解帶照顧了三日,這一日王府來了探病的客人。
竟是符清。
眼下這情況,她很清楚梁錦不會見她,卻依然來了。
明顯是來尋我的。
果然,見到我后,她笑了笑:「我與王恩的婚事黃了。」
「那與我無關。」
「他居然還是惦記你。」符清不服氣地勾了下唇,「你以為自己很有魅力是嗎?你覺得殿下也是愛你所以才出手相救?」
她湊近我,壓低聲音:「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父親之所以想招王恩做女婿,都是明王授意。」
我的眸子一縮。
「別以為自己多重要,你我都一樣,不過是被他操縱的棋子罷了。
「王府一個妾室位置,能換你莫家萬貫家財,這買賣,他做得不虧。」
符清走了。
我回身進院子,發現梁錦不知何時醒了,靠在床上,隔著敞開的窗戶與我對視。
他的唇色慘淡,長眉微蹙,眼神復雜。
「她說的是真的嗎?」
他艱難點頭:「是!
「若他堅定不移,我也會祝福……」
「謝謝你!」
梁錦一怔,似是以為自己幻聽。
「謝謝你費盡心思,讓我明白自己真心錯付。」我牽住他的手,「總比嫁了后,再明白所托非人的好。
」
哪怕人人都說他是圖我錢財,我也信他是想要我的真心。
「桑桑,你真是……」梁錦凝著我,深深地笑,「你真是讓人心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