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厲聲打斷了他:“夠了,別再說了!”
秦太醫小聲應是。
殿內只剩下一片難言的沉默。
我站在門口許久,才裝出一副剛到的樣子,踏入殿內去。
我將自己親自熬的甜湯一口口喂他喝下,悉心照料。
昏暗的燈光下,父皇雙眼透著混濁。他問我,可會恨他。
我始終笑意吟吟地看著他柔聲說,不恨,父皇能用我的血治病,是我的福報。
只求父皇一生順遂,長命百歲。
父皇眼角濕潤,看著我久久不言。
7
轉眼便到了行剜血之術這日。
我坐在銅鏡前,讓丫鬟給我梳個簡素的發髻,只插了一根紫翡步搖。
我打量著銅鏡中的自己,柔聲說:“阿虞,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謝無虞在我身后,對著我點了點頭,示意讓我放心。
我笑了起來,又讓丫鬟給我換上一條素色的裙衫,這才直奔父皇的寢殿。
今日寢殿十分熱鬧,人都到齊了。
章貴妃,二皇子寧景行,還有懷柔,他們臉上全都掛著虛偽的關心,預祝手術順利。
只有章貴妃,她的臉色頻頻看向宮殿門口,有些心神不寧。
我無聲涼笑,老老實實地等待被剜血。
秦太醫屏退眾人,讓我躺在臨時搭的術床之上,拿出一整排手術刀燃火殺毒。
父皇亦躺在龍床之上,他雙眼通紅看著頭頂,不敢看我一眼。
可就在秦太醫即將動刀之時,突聽外頭傳來異響,引來一陣喧嘩。
很快,貼身太監王公公滿臉焦急地沖到了父皇身邊,附耳低稟:“圣上,不好了,大皇子出事了——”
父皇幾乎是一下子從床上坐起身來:“景肅出什麼事了?”
王公公顫聲說:“大皇子、大皇子上了、上了靈貴人的床,被、被侍衛捉了個正著……”
此話一出,父皇震怒,這剜血之術是如何是進行不下去了,當場就讓侍衛們將大皇子寧景肅帶上來。
寧 景肅乃是章貴妃的親生子,此事一出章貴妃哭得梨花帶雨,摟著寧景肅爭辯說是那靈貴人勾引的大皇子。
就算要罰,也應該是將靈貴人凌遲處死。
靈貴人貴在一旁嚇得瑟瑟發抖,她如今不過才十七八歲,當初剛入宮就被寧景肅給纏上了。
兩人相好了這麼好幾年,一直都相安無事,今日也不知怎的,寧景肅一大早突然就來到了她屋子里。
他們二人正在床榻之上打得火熱,誰知御前侍衛突然就闖了進來……
靈貴人不想死,膽子更小,一聽要被凌遲,便哭著沖到寧景肅面前,求寧景肅看在這幾年相好的份上,饒她一條活命。
父皇一聽靈貴人說的,臉色瞬間更青了,差點就要拿出御前寶劍,徑直了結了寧景肅。
寧景肅依舊發懵,直到某個瞬間,他突然就回過神來,仿佛見鬼似地說:“父皇,父皇!定是那符有問題!”
寧景肅這話說得實在是沒有頭緒,惹得眾人一頭霧水。
章貴妃摟著他哽咽道:“什麼符?你倒是說給你父皇聽啊!”
寧景肅道:“昨兒半夜,兒臣做了個怪夢……”
“兒臣夢到有個菩薩給了我一道符,”寧景肅渾身冷汗潺潺:“說是這符可助兒臣……助兒臣……”
說到這里,他臉色漲得通紅,憋了半天才繼續說:“助兒臣……床笫無敵……”
寧景肅說,昨夜有個菩薩給了他一道符,能讓他在床榻之上威武不倒。
他本就荒淫無度,對女人有無盡的欲望,一直便覺得自己身子不行,不夠厲害。
如今陡然有仙人相助,他當即便收了符,將那符燒成灰,就著水喝了。
說及此,寧景肅便將一切都怪罪到了那道符上,說是那符在控制著他,不小心走到了靈貴人的宮殿,甚至還上錯了床。
總之一切都是那符的錯。
說及此,眾人一陣沉默。
最終父皇咳著嗓子,一邊顫巍巍地將靈貴人賜了死,又將寧景肅罰他閉門思過半年,不準擅自離門一步。
章貴妃和懷柔想再多說,可到底什麼都沒有說,寧景肅將這罰應了下來。
經過此事一氣,父皇的身子一下子便不太好了,躺在床上猛咳。
我一邊幫著父皇拍著脊背,一邊猶豫著說:“父皇,有件事,不知當不當講……”
父皇的咳嗽總算好些了,他喘著氣說:“懷真想說什麼,直說便是。”
我小聲道:“說來也巧,臣女昨夜也做了個怪夢……”
父皇幾乎是猛得抬起頭來看向我:“當真?”
我小心翼翼地點頭:“對,我夢到這宮中,好像有什麼臟東西,正糾纏著您,現在想起,依舊心有余悸。”
父皇的臉色幾乎是一下子便凝重起來。
平日渾濁的眼神,此時顯得無比陰鷙。
父皇略微思忖,突然下了命令,讓人去請袁熙元來。
8
袁熙元來得很快,等到傍晚,已從隔壁的升州趕到了宮中。
袁家祖上曾出了三位國師,只是 父皇覺得袁家根基太深,太過于精通玄黃,只言片語便可操縱帝王,因此袁熙元便被貶到了升州,當個小小的太守。
可若要論起玄術,關鍵時刻,還是不得不將袁熙元請來。
等袁熙元入宮后,他對著父皇鄭重請安,等待帝王布置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