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英雄,世家貴女,當真是一對璧人。
「大婚在即,不知王爺,將如何處置妹妹?」她期期然道。
裴淵執筆的手一頓,抬眼看她:「依你之見呢?」
俊朗的眉眼清明迥然,此刻眸光灼灼直直地看著她,令眼前女子面頰緋紅,低垂下了頭。
「無論如何,她都是我衛家的女兒,做姐姐的,自然想為她尋個好歸宿的。」她絞著帕子,斟酌道,「妹妹她先前......名聲不好,在京中不好說親,所以,父親與母親商議過了,為她在遠些的地界尋一戶殷實人家......」
裴淵挑眉:「你這是要將她嫁出去?」
她容色有些迫切,又欠身行了一禮,道:「王爺容稟,非是初暖善妒容不下妹妹,而是......幼時曾有高僧為我姊妹二人占卦,算出妹妹命中帶煞,在閨中克雙親姊妹,出嫁則會消弭夫家氣運......」
「何況,此前朝中已多有傳言,說王爺......耽于女色,眼下王爺大業將成,萬不可毀于這等小事。」
一番言辭真誠懇切,說得溫良大度,句句在理。
裴淵眸光微動,似笑非笑:「你倒是為本王考慮得周全。」
她羞赧地臉又紅了幾分。
「既然你說阿泠克夫,那麼她嫁與旁人,豈非禍害了好人家的兒郎?」他繼續揮筆,眼瞧著紙上潑墨已滿,卻隔得太遠,我瞧不清那上頭的字。
她微怔,一時語塞,尚不知如何開口,卻見裴淵勾勒完最后一筆,展眉而笑:「也罷,既是王妃所求,本王,自當如你所愿。」
這句王妃更是令她怦然心動,飄忽了半晌,壓不住面上的歡喜。
而那一瞬,裴淵分明不是在瞧他,而是,直直地穿過了雕花木門,落在了我的身側。
可我分明是被門扉遮擋著的!
我驚覺他的反應,即刻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12
裴淵大婚的前一日,我被送去了別苑。
不過無妨,許多事不在王府里做,反而更方便些。
日暮的時候,外頭好一陣騷亂,門被砸開,有人闖了進來。
是衛初暖,她帶了許多人。
「妹妹啊,姐姐早與你說過的,你便是攀上了燕王又如何?他不過當你是個玩意兒,他若想稱帝,要娶的人只會是我。」
我坐在窗邊布棋,白子錯落,黑子已成難擋之勢,尚不知是否有轉機。
她步入屋子:「姐姐說了,會替你尋個好歸宿的。」
我輕笑:「這麼迫不及待,是要把我送哪兒去?」
她一字一句:「自然是——左相府了!」
「左相大人對你惦念已久。聽聞這位相爺還有些特別的癖好,不過姐姐相信妹妹伺候男人久了,定然能應付的。」
我眼皮都沒抬一下,繼續落子:「裴淵知道嗎?」
她依舊是那般溫婉的笑意:「王爺都同意了把你嫁出去,至于嫁往何處,自然是由我這個主母做主了,把你送給左相,換來一方助力,便是他事后知道了又如何?左右是我衛家犧牲了自己的女兒,成就他的大業。」
我布完了棋,起身,走向她:「我還是想知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除掉我?」
我因算命的一句話被扔在鄉間,十四歲才被接回衛家,與父母長姐的關系并不親厚,但回府之后的日子,也算融洽。
若非一年前那一遭,我大抵到死也不會知曉,天底下,有那樣狠心的母親。
可是為什麼呢?我的親人都像豺狼虎豹一樣,一個個地都要叫我去死。
她一如一年前的那夜,高高在上地勸我:「你別怪姐姐心狠,如今我將成燕王妃,日后便是皇后,自該為王爺考慮的,你的存在,只會是他的污點。」
「我知你怨我,也怨母親,可當初馬車上那麼多人,母親若不早做決斷,我們所有人都得死,放棄你也是不得已。與你一起的那兩個丫頭死了,母親給了她們家人重賞,還給她們立了衣冠冢。」
我靜默了須臾,深深地吸氣。
大約是從小到大占盡了好處的人,才會覺著旁人的性命都不過是為自己前程鋪路的石子。
她下令身后的家丁上來綁我。
我幽幽地取出了火折子,點燃,焰火升空。
圍墻四面跳下數十個黑衣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組織,珍瓏閣。
我花重金請來的人。
「殺光吧。」我掃了衛初暖一眼,平靜道。
離開那院子的時候,我聽得她在身后歇斯底里的聲音:「你殺了我,王爺不會放過你的。」
我望著陰翳詭譎的夜空,低低道:「珍瓏棋局難破,殺手陣法亦是如此,我倒是也想知道,燕王能不能破這局?」
13
第二日,衛初暖的死訊尚未放出來,大婚便已擱置了。
因為,京郊銅礦出事了,那是皇家鑄幣的礦藏。
礦洞坍塌,勞役接連出逃,戍守的士兵連夜失蹤。
裴淵一早便帶著人趕了過去。
而等待他的,將是第二次坍塌。
不止如此,還有一批武藝高強的殺手等著他。
他們殺完人后,留下的所有證據,都會指向衛家。
屆時,燕王府的部將必然不可能放過我那位好父親。
而這背后布局之人,自然是我。
早說過了,我是個瘋子。
我命人將衛初暖的尸體送回了衛府,此刻,那頭怕是已經亂作一團了。
我坐在茶樓里,俯瞰京中最繁華的盛景,回想起過往種種,從未有一刻如現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