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雖然他倆現在還不來電,但我相信日久能生情。」
女人輕輕附上我的手背。
「如果真心愛鶴鄴,你該高興啊。」
「畢竟,你真的不太能配得上鶴鄴,不是嗎?」
「沒讀過書,家里負債累累,十里八鄉都傳了遍的老賴之子。」
「小姑娘,你該識相一點,對不對?」
……
有那麼一剎那。
我真的很想沖出這輛林肯車。
闖進重重人群抱住他的腰。
想問他你是不是還沒有把我丟下,你說過你會娶我。
告訴我,我配,對不對。
不要再讓那個女人羞辱我了。
……
可是我什麼都沒做。
我握緊雙拳,坐在車里。
盯著他和女孩的身影。
我是個膽小鬼。
連我自己都知道。
我確實不配。
20
現在回想起那幾個月,就像是人生渡過了一場很急的雷雨。
如果悲傷的事堆積在一塊,似乎就感受不到痛苦的存在了。
媽媽去世得很突然,在那十幾天里,她頻繁地被推進手術室。
病危通知書疊成厚厚一沓。
等到醫生終于搖搖頭說我媽救不回來的時候,我已經連怎麼哭都忘記了。
沒有人為她吊唁,以前的親戚因為我爸的緣故對我們避之不及。
媽媽走的第四天,一群人闖進了她的靈堂。
他們在靈堂里奏樂,在靈堂外放著震天響的鞭炮。
噼里啪啦的聲響中,為首的男生拎著我的衣領。
「我媽在你爸造成的那場工程中喪生了。」
「現在,你媽媽也死了。」
「我只能說,死得好。」
我掙扎著撲倒他。
被一伙人按住,眼睜睜看著他們往我媽的遺照上倒不明液體。
我撲騰,無助地拳打腳踢。
朝他們說有什麼事向我來。
「你們有本事沖我來啊。」
「欺負一個死人算怎麼回事。」
我盯著男生手中明晃晃的尖刀。
某一刻覬覦自己的歸宿。
可最后他們因為尋釁滋事被罰款兩千。
我拿這筆錢安葬了我的媽媽。
21
步入冬天。
這座城市的夜市逐漸活躍。
我靠打工維持生計。
回到家,抱著媽媽的衣服睡覺,起床,打工,周而復始。
夜景繁華,燒烤攤的客人也很多,
我麻木地將一次性餐具擺回剛收拾好的餐桌,鋪上桌墊,直到視線里出現一雙精致的小羊皮靴,深思才喚回一點。
「鶴鄴,這家店我以前經常來。」
「烤生蠔可好吃了。」
鶴鄴。
這名字并不常見。
我驀然抬頭,落進一雙如遠山般的雙眸。
我到底有多久,多久,沒有見到你了呢。
呼出的白氣散落在茫茫夜空,我的神思被那人抓走,然后搖晃,視線落在你身旁人的身上。
女生穿著駝色的大衣,朝我笑了笑。
「小姐姐,可以點餐了嗎?」
然后我才明白了,相配的含義。
……
我拿了三次,都沒抓到別在腰間點餐的筆。
聽不見聲音,腦袋被扭曲成泡沫,好像只能捕捉見女生殘存的聲響。
「鶴鄴。」
「真沒想到你這樣的人也會來這種小攤。」
「這算不算你屈身陪我了?」
女生的聲線帶著俏皮。
可坐著的男人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他分明的指節翻動看著菜單。
「想吃什麼?」
淡聲問著對面的女孩。
……
「小白,晚上我來接你。」
「有一家很不錯的意式餐廳,我想……」
……
腦海中莫名想起手機里停留的我倆的對話。
我只能盲目握緊筆桿。
緊緊握著,直到甲蓋泛白。
連最后我是怎麼在菜單上勾勾畫畫,寫下她要的數量。
我都不大記得了。
我逃得倉皇,奔進后廚,
那排山倒海的挫敗朝我壓來,這就是我和梁鶴鄴之間的距離。
那個女孩相貌甜美。
她真的讀過《理想國》。
真的明白什麼叫龐加萊復現定理和洛施密特速度反演佯謬對于玻爾茲曼的批評。
他所有的專業術語她都懂。
我笨拙地拿華服偽裝,最后被真正有教養又明艷的女孩揭穿得一干二凈。
……
當初跟梁鶴鄴在一起就是靠騙。
所以我知道深夜中的擁吻不是我的。
可我還是把菜單遞給了后廚。
獨自蹲在地上。
燒烤攤后有片潦草的花園。
我摸了摸口袋,從里面拿出一支煙。
看微漾的星火在夜空燃起。
放在唇中,渡入口腔,再看茫茫白霧于半空四散。
直到驀然抬起腦袋。
對上一雙深沉的眼睛。
我說什麼來著,人生就不可能沒有更糟糕的事。
我手上還夾著煙呢,后廚潦草的花叢中,我跟手插在口袋里,神情淡薄的男人對視。
他一定想不到,短短三個半月的時間。
我為什麼會墮落成這樣。
22
煙癮是半個月前染上的。
那時候我剛處理完媽媽的事情,有的時候半夜睡著睡著就大哭起來。
有天哭醒了去樓下便利店,盯著貨架上的煙怔了很久,忽然就拿了一包。
反正我這樣的人,也沒人管了。
一想到媽媽已經走了,那幾天,我近乎自虐般想要毀了自己。
……
男人一步步向我靠近。
我卻眼神慌張到不敢與他對視,嘴里叼著的煙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直到他站定在我身前。
到最后我心里一橫,想。
我怕什麼。
大不了就告訴他唄,
這就是真正的我,狼狽,不堪,他離開我是對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