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絢,你還敢喜歡我?」
「還沒吃夠苦頭是不是?」
我神志混沌,蜷縮成一團,只是一味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我無助地撓在皮座椅上,折斷了指甲。
水汽透過窗縫,飄進來。
朦朧間,想起當年,沈懷瑾對我說:「阿絢,我一定會娶你的。」
可是有些事情,終究是回不去了。
背后傳來他厭倦的嗓音,「閉嘴,你不配跟我道歉。」
4
黃昏時,我從床上醒來。
想了一會,才記起,今天是爸媽的忌日。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下了床。
推開門,黃昏的光線將屋子割裂開來。
半面暖陽,半面暗影。
沈懷瑾穿著家居服,坐在沙發里,翻看我們的照片。
照片里,我緊緊貼著沈懷瑾的胳膊,笑容燦爛明媚。
沈懷瑾低著頭,眼神溫柔。
貌似是五六年前照的。
他聽見動靜,扭頭,望著我,曾經那雙盛滿溫柔的眼睛,滿是淡漠的冷意。
「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吧?」
他問。
我聲音沙啞,「知道。」
沈懷瑾起身,「穿衣服,我帶你去。」
這片墓園埋葬了很多人。
包括我的父母,和……沈懷瑾的爸爸。
當初沈懷瑾找人修墓碑的時候,特意將他們放在一起。
這樣,每次我祭拜父母的時候,就會想起,沈懷瑾的爸爸,是因為誰而死。
我在沈叔叔的墓碑前蹲下來,將一束小雛菊放在他照片前,低聲說:「叔叔,對不起。」
沈叔叔的目光依舊慈祥。
他曾經和善地跟我說:「我們家懷瑾,就拜托你了。」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幸福下去的。
可是三年前,我和沈懷瑾新婚燕爾。
爸媽和沈叔叔死在一場車禍里。
表姐小芹撞到了頭,昏迷至今。
駕駛人,是我爸爸。
從此之后,我平靜幸福的人生,徹底毀掉了。
我看了父母一眼,有些猶豫。
「怎麼?為沒祭奠罪魁禍首而遺憾?」
沈懷瑾的語氣較以往更加冷冽。
他曾經清楚地跟我說:「如果你沒了良心,大可當著我爸的面,給你爸媽掃墓。」
「我想給他們除除草……」
沈懷瑾沉默了會,說:「可以。」
我心一顫,感激地說:「謝謝……」
初春的風有些涼,感冒還沒好,明顯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幾乎小跑著,回到父母的石碑前。
正想說些什麼。
沈懷瑾突然從后面抱住我,以一種親昵到過分的姿態,淺淺笑著,對父母說:「叔叔阿姨,我帶阿絢來看你們了。」
我身子一僵。
他很久沒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了。
下一秒,沈懷瑾在我耳邊輕語,「要不要讓叔叔阿姨看看,我們有多恩愛?」
我大腦嗡的一聲,臉色慘白。
他瘋了嗎?
沈懷瑾解開了我最上面那層扣子,眼底涌動著恨意,「乖,把手放到他們的墓碑上。」
我掙扎著,鋪天蓋地的恥辱向我席卷而來。
「求你,別這樣……」
沈懷瑾恍若未聞,在我耳畔,落下一個又一個冰冷的吻。
我抵著墓碑,最后,哭出聲來,「對不起……我不祭拜了。不要這樣對我……」
沈懷瑾終于停下了動作,「跟誰說?」
「沈叔叔,對不起……」
我用盡最后的力氣,擠出這句話,眼前一黑,跪倒在地。
5
「髕骨骨折,需要長期康復鍛煉,不然會影響走路的。」
醫生站在床邊,正在跟沈懷瑾交代注意事項。
「好,錢不是問題,用最好的治療方案。」
「沈先生放心。」
膝蓋的疼痛,不斷折磨著我的理智。
真是倒霉,暈倒時,竟然跪在了石頭棱角上。
我盯著天花板,思維混沌。
說實話,到了這個份上,我不知道,是直接死更好一點,還是活著繼續忍受折磨。
一只手搭在我額頭上,冰涼涼的。
我眼睛慢慢轉過去,看見沈懷瑾那張臉,抗拒似地躲了躲。
卻沒躲開。
他倒難得溫柔起來:「阿絢,還在發燒,待會把藥吃了。」
我躲在被子里,過了很久,才說:「我們離婚好不好?」
沈懷瑾神情一僵,替我捋順凌亂的頭發,輕聲說:
「不好,阿絢,你想都不要想。這輩子,我到死都不會放過你。」
許是身體受了創傷,連夢境都不令人愉快。
家里剛出事的時候,二叔是唯一能找到的主事人。
他說:「你爸爸他……是肇事者,那場車禍,害死了沈懷瑾的父親,我家小芹,正在搶救。阿絢,你該想想,以后怎麼辦。」
那天,沈懷瑾從停尸間走出來,面無表情。
「懷瑾……」
我抬起手,在碰到他的瞬間,換來他一句冷冰冰的:「別碰我。」
那種嫌惡的語氣,我這輩子都忘不掉。✘|
手術后帶來的并發癥,讓我受了太多苦。
沈懷瑾常靠在窗邊,夾著沒有點燃的雪茄。
冷靜地看著我一點點瘦下去。
醫生說,我有些貧血。
他倒是不吝惜食物和藥材,可惜,我吃不下去。
吃飯時,許洛打來電話,已經是常態。
她沒有安全感也好,故意挑釁也罷,一日三餐,無一例外。
沈懷瑾接電話的時候,就坐在我身邊。
一邊替我夾菜,一邊答應許洛下周要陪她去騎馬。
兩個月,我瘦到了皮包骨。
其實我也不懂他在想什麼。
為什麼不給我個痛快呢?
或是,他失去至親的痛楚,需要余生有個人來承擔,而我就是那個人。
兩個月后,我出院了。
長期關在病房里,我的皮膚養成了不健康的冷白色。
腿依然需要慢慢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