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破碎感。
我暗嘆造孽。
如果我有一雙這麼漂亮的眼睛,我絕對舍不得用它來哭泣。
我收好裴然的西裝,繼續其他的工作。
「如果他不愿意,沒人能綁著他去結婚。」
「況且我們早就分手了,他和誰結婚,和我都沒有關系。」
「虛偽。」
她的嗓音很清,但是眼神很冷。
我放下手頭的工作,直視著她,笑意溫和:「周洛,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虛偽又自私。」
「但凡你坦然承認你喜歡周祁,我都會高看你一眼。」
「而不是謊稱自己有病,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找存在感。」
23
周洛的身形晃了一下。
臉頰因窘迫飛上一抹緋紅,眼中有被看穿心事的緊張。
「你怎麼知道?」她顫抖著聲線。
我笑笑,迎上她的目光:「我可以裝傻,但不代表我真的傻。」
過了許久,周洛點頭,近乎怨恨地看著我:「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出車禍嗎?」
不等我回答,她就說出了答案。
「因為哥哥對我說,他戀愛了。」
「我難以接受,立刻跑去找他。」
話說到最后,語氣是近乎瘋狂的執拗:「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搶走了哥哥。」
「我以為他愛上的會是光芒萬丈的人,可是你那麼平常,那麼普通。」
「我不甘心,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
我不答反問:「你的病是什麼時候好起來的?」
周洛毫不避諱,唇角帶著鮮艷的嘲諷。
「回國之前。」
窗邊透進的光是暖的,迎面而來的風是熱的。
可我與周洛視線相對時,心里的寒意卻驟然上升。
想起之前獨自咽下的失落,我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惡意展現給她:
「你喜歡周祁,可以努力爭取讓他愛上你,而不是心思陰暗,凈搞一些小動作。
」
「見不得光的樣子,活像只陰溝里的……」
周洛打斷我的話,眼底清冷,沒有一絲笑意:「你想說什麼?想說我是陰溝里的老鼠?」
寂靜的空氣流動著。
專注到顯得尤為妒恨的目光終于移開。
我低下頭繼續手里的工作,不愿再和她多說:「你整天圍著他轉,就沒有別的事可以做嗎,周洛,我真可憐你。」
周洛冷笑一聲,隨手抹掉眼淚,驕傲地揚起頭,恢復高高在上的樣子。
她越過我朝前走。
聲音沿途撒下,帶著極端和偏執。
「隨你怎麼說。」
「我永遠不可能放棄哥哥。」
24
裴然如約而至,和周洛擦肩而過。
「她的心智只有七歲?看著不像。」
他剛才低頭看周洛的時候,正好迎上她不屑的眼神。
裴然想到這里,皺眉,表情像吃了蒼蠅。
「熊孩子犯錯,打一頓就好了。」
我不想再計較太多,把衣服遞給他,讓他去試衣間。
「賤人自有惡人磨,她的福氣在后頭。」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一樣好欺負,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會讓著她。
更重要的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沒有后盾。
周祁從門外進來,神色頹然。
我做了個暫停的手勢,示意他離我遠一點。
「瑾棠,爸爸讓我回家聯姻。」
我淡淡地笑著:「恭喜你。」
「我們真的沒有……」
「沒有。」
我斬釘截鐵,補充道:「沒有機會,沒有可能。」
他站在我面前,靜靜地看了我很久。
久到我覺得有些不自在了,他輕輕開口:
「瑾棠,我希望你能幸福,找到一個真心愛你的人。」
我點點頭:「謝謝。」
即使到了分別的時刻,可還是想給這段近乎十年的感情留有體面。
所以我笑意淺淡,真心地祝福他:「周祁,祝你幸福。
」
謝謝你給了我生命中的第一顆糖。
也謝謝你,督促我,鼓勵我,陪我同行這十年的路程。
雖然中途有人下車了,可一起經歷過的風景是真的。
那些心動,愉悅,都是真的。
我會記下來,轉身尋找下一個讓我感動的人。
周祁沉默了一陣。
眼尾泛起淡淡的紅,話鋒一轉:「不可以是裴然,他就是個流氓……」
他當然不知道裴然在我店里。
說話的時候,裴然剛好從試衣間出來。
六只眼睛對上,我在裴然變臉色之前眼疾手快地關上了門。
隔著透明玻璃,我看見周祁哭了。
晶瑩的淚珠順著下巴,真的像斷了線的珠子那樣,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他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
「周祁。」
我的嗓子發苦,笑著說:「再說下去就不禮貌了。」
周祁走了,周洛也走了。
裴然以奇怪的姿勢彎下腰,肩膀靠近我的臉。
「想哭就哭吧,肩膀借你。」
我擦掉眼淚,嘴硬:「我只是眼睛里進沙子了。」
我不該哭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是止不住。
我十八歲那年遇見他,現在我二十七了。
他一個人就占據了我近十年的時間。
我的人生有幾個十年呢,說不遺憾是假的。
裴然掏出紙巾給我擦眼淚,沉默地看了我半晌,終于開口:「別哭了,再哭我就把他抓回來打一頓。」
「裴然。」他的話給我氣笑了,笑著捶他,「你有病吧?」
25
街頭的咖啡廳里。
我約了客戶談婚紗定制的款式,正好碰見裴然在這里相親。
我坐在靠窗位置。
他離我兩桌之隔,抬頭就能望見。
舉手投足間,拘謹的樣子有點兒好笑。
他顯然是沒什麼戀愛經驗,只會點頭或者咧著嘴傻笑,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