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哈?
我還以為他醞釀了一盞茶的工夫,能說出一番能驚動老天爺的大道理呢,誰料就只等來一句「你放心」。
唉,果然對鄉野糙漢子不能有過高的期待啊。
待做完豆腐,日頭也升起來了,婆母早已煮好了雜豆粥。
吃完喝完,我累得渾身濕透,得貫獻寶似的自他屋里拿出一把焦黃色的麥秸芭蕉扇給我。
「二嫂,我給你編的,你看稀罕不?」
我驚喜地接過,立即揮著扇子狂搖了幾下,天爺啊,頓時身子就涼快多了。
該說不說,得貫雖然是個小子,可手比大姑娘的還巧。
就拿這把扇子來說,邊緣光滑,包角精致,還透著隱隱的麥香氣,竟是個毫無瑕疵的。如果拿到鎮上去賣,肯定有貪新鮮的婦人小姐們喜歡。
「得貫啊,我瞧你不喜讀書也不喜做農活,你以后想做個啥?」
得貫撓撓頭,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愿意閑逛瞎鼓搗。」
「逛啥?鼓搗啥?」
「就四處閑逛,看見新鮮東西就想自己動手鼓搗鼓搗。」
「那好呀,家里快沒油了,我想讓你二哥上山抓點活物煉點油脂,你看你能鼓搗個稱手的叉子不?先說好了啊,咱家沒錢,你得自己想法子。」
得貫樂了,「這有啥難的?二嫂你瞧好吧!」
這家伙,一向好吃懶做的半大小子終于挺起腰板來了,打心底洋氣起來了,有用了哈!
今天出了四箱豆腐,吃過飯,趙得千挑著擔子又去了鎮上,而我將灶間收拾干凈便上了山。
桃水村四周都是山,山坡上的果田里種著很多果樹,山杏半個多月前已經采摘,還有梨子、桃子、核桃、柿子等密密麻麻的青果遙遙地掛在杈間。
背陰的山坡上長著很多蒲公英、馬齒莧等野菜,沒一會兒,我便挖了整整兩大籠子,翻過一座小山,我還看見了一叢叢開著粉紅色花朵的地黃和開著金色小黃花的柴胡,果然山間盡是寶,等到了秋日多挖些藥材,想必也能給家里添上兩斗米。
我把野菜拿回家時,趙得千還沒回,于是我又拿著魚簍去河邊撈了點小魚蝦。
早晨做豆腐時剩了些豆渣,我把豆渣、雜面和洗凈切碎的馬齒莧混在一起,做了一鍋馬齒莧窩頭。
待馬齒莧窩頭、燉小河鮮和綠豆粥擺上了桌,趙得千也挑著擔子回來了。
「今兒賣了一百多文,收了二十多斤豆子,豆腐剩了四五塊,方才我路過陳家時,把剩下的豆腐給舅姥留下了,舅姥追著死活要給錢,我不收,她便硬塞給我一塊臘肉。」
望著擔子里那塊又長又肥的臘肉,我當即氣樂了,「硬塞你就收了?」
趙得千也頗為無奈,「舅姥說若不收,下次便不許我登門。」
哎呦,到了桃水村將近一個月了,我才發現前十幾年我在錢家算是白活了。
原來,與富貴相比,淳樸的風俗、熱情的互助和鉚足了勁頭要過火炭般日子的心腸,才是真正的過日子啊。
4
夜里,趙得千沖完涼進屋后,紅著臉拿出一支木簪遞給了我。
「我今兒在鎮上看見有人賣這個,就買了。」
「簪子?多少錢?咋亂花錢呢!」
「六文錢。給你花,不算亂花。」
燭火下,我摸著木簪頭上的拙樸桃花,真是越摸越喜歡。
天底下哪有不愛珠翠首飾的女子呢?在錢家時,我曾悄悄攢了好幾年的錢買過一個銀鐲子,但卻不敢日日戴著,生怕平白為自己招惹事端。
可如今,卻有男子主動送我簪子,雖然不值什麼錢,卻足夠令我心花怒放,消掉一身疲累的了。
我咧著嘴角將木簪插在了鬢間,家里沒有鏡子,我便到水缸前,映著水影喜滋滋地左瞧右看。
「好看的。」
趙得千在一旁端著燭燈,將臉扭向一邊不好意思瞅我,他雖然刻意保持著平靜,言辭中卻有掩飾不住的喜意。
我假意瞪了他一眼,「你都沒瞧我,咋就說好看?」
「真好看。舅姥不是給了你一塊花布?你閑時做件衣裳穿上,定然更好看。」
我搖搖頭,「那塊花布我打算給娘做枕頭皮,娘平日枕的那個枕頭都是補丁,怪不像樣的。」
「還是給你自己做身新衣吧,你放心,日后我會多做些豆腐,必不讓你在銀錢上受癟。」
趙得千說話算數,自那日起,他早起晚睡,每天能賣出五六箱豆腐。
鎮上賣不完,他便挑著擔子到鄰近的幾個村子去吆喝,刨去成本,到了八月末,居然每天能賺近一百文錢。
不過就是太辛苦了些,我瞧著盛夏還未過,他整個人都清瘦了一圈似的。
我有些心疼他,于是在吃食上更加用心,且把家里有油水的東西都緊著他吃,生怕他把身子累壞了。
可他每每卻將碗里的臘肉、河鮮夾給我。
「你身子弱,多補補,我一個大男人無礙的。」
除了他,得貫也令我很是驚喜。
我讓他做個打獵的木叉,他卻一口氣做出了好幾個玩意兒,「這是牛角叉,這是三頭叉,這是流星錘,這是飛彈弓。」
連平素在幼弟面前有些嚴肅的趙得千都不由得吃驚起來,「你是咋琢磨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