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腳才剛一沾地。
我整個身子一哆嗦,又跌回了床上。
「恨?沈虞,就這麼恨我?」
是蕭淮。
他竟然站在我的面前。
一雙眼一眨不眨地,緊緊地看著我。
10
夜已經深了。
屋子里沒有點燈。
只借著窗外透進來的零星月光,可以讓人模糊地看清他的表情。
憤怒、困惑,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失落。
「你恨我?」
蕭淮聲音低啞,又喃喃地重復一遍。
他微微地向前傾身。
伸出手,似乎想要和過去一般,撫摸我的臉頰。
可這動作現在只令人覺得別扭。
我頭輕輕地一偏。
躲了過去。
蕭淮的手便那樣懸在了半空。
頗有些滑稽。
原來,從過去重生而來的只我一個。
他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很好。
他是他,我是我。
再也不會有什麼糾纏牽扯。
蕭淮慢慢地把手放下。
「沈虞。」
他挺直腰背,似乎又恢復了朝堂之間,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身份。
「我沒想過要當你的哥哥。
「你該知道的……我帶你回京,想給你的是什麼。」
他右手撫摸著腰間垂下的香囊。
一下又一下。
似乎是在等待我的回答。
可我能說什麼?
蕭淮的表情越來越焦躁陰郁。
「沈虞——」
他又一次念了我的名字。
我站起來,跪在地上,俯身向他行禮叩拜。
「沈虞雖不冠蕭姓,卻畢竟是您的妹妹。這些話,我并不明白什麼意思。
「何況夜闖公主府,縱然是太子,也實在逾矩了。」
11
第二天清晨,嬤嬤給我把早飯放到桌子上的時候,我甚至都沒有注意到。
「您怎麼了?」
我「嗯」了一聲,半晌才反應過來。
我一直在想昨晚發生的事情。
我真沒想到,蕭懷會不帶侍衛、內監,就這麼獨自一人過來。
更讓我擔心的,是他臨走時說的那番話。
我跪在地上。
他沒讓我起來,也沒動。
好一會兒,蹲下身子,食指滑過我的臉頰。
聲音低沉,卻隱隱地含著一絲怒氣。
「沈虞,你當真以為有了妹妹這個頭銜,就能離我遠遠的了嗎?
「我勸你收了不該有的想法。
「天下之大,哪里不是姓蕭?你縱然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你抓回來。」
嬤嬤把碗筷又往我面前推了推。
「想什麼呢,公主?」
「我在想……」我用筷子攪著碗里的粥,「這世間的事情,根本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
「嬤嬤。也許,我真的應該嫁人了。」
下午的時候,陸韌又來了。
他這次拿了安市坊的栗子糕。
這家的栗子糕不好買,幾乎每次都要排隊。
好奇怪。
我總在陸韌身上產生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好像在很久以前就見過他。
他知道我喜歡蝴蝶、喜歡零嘴,尤其是栗子糕。
也知道我喜歡去聽說書的講故事,喜歡春日里去放風箏。
就好像我們早就認識一般。
這一次,他牽著白馬,指了指后山。
「那里的杜鵑開了,沈姑娘要不要一起去看?」
我點了點頭。
「陸韌,你上次說的事情,我想過了。
「我們兩個,也許真的可以。」
12
陸韌一愣。
半晌,他明白過來:「你說……」
我接了上去:「男婚女嫁……」
他猛地像個小孩子一樣笑著跳起來,打斷了我的話。
「我知道!我這就回去和我爹提及這事,他知道自己要有兒媳了,肯定高興都來不及。
「啊,對。
「我再去求太子賜婚。」
因為大殿封賞那一日,陸家求的是自己兒子的婚事。
到頭來,禮節上,還是得再去太子那邊走上一道。
陸侯爺自從邊塞回來后,舊傷一直隱隱發作。
所以只我和陸韌兩個人進宮。
不過當天,嬤嬤突然著了風寒,我叫了架馬車,把她送去醫館。
誤了進宮的時辰。
等我被掌事太監帶到書房外面候著的時候。
陸韌已經先被傳喚進去了。
蕭淮今天大概心情很好。
他剛剛批完了幾道奏折,書房里面傳來他和陸韌的交談聲。
「這麼快就找到心儀的姑娘了?」
他拿過紙筆,寫下一行字。
聲音上揚,語調輕松,難得地興致不錯。
「對方是哪家的貴女,怎麼不帶過來看一看?」
「這祝詞,總也不能亂寫,得和你們的家世身份匹配啊。」
他右手執筆。
左手撫了撫箋紙。
似乎是在考慮接下來該寫些什麼。
午后的陽光從大門那里穿透過來。
陸韌就好像在說一件平常的事情一樣。
「臣心悅的是昌樂公主。她家中有事,想來這時候也該到了。」
下一刻,蕭淮的動作仿佛僵滯一般。
一滴墨落下來,洇在紙上。
他抬起頭。
我站在書房門外,和他的視線對上。
我想。
他今天的心情,大概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好。
13
「什麼?」
有一瞬間,蕭淮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少見的迷茫和訝異。
好像現在發生的一切都讓人完全無法理解。
不在他的掌控之內。
「賜婚?沈虞?」
他又喃喃地重復了一遍,眼睛微微地瞇起。
手里的毛筆也早被他甩到地上去了。
在桌子上劃出一道濃濃的墨痕。
良久,他像是終于意識到了什麼。
笑了笑。
站起來,走到我面前。
「沈姑娘好手腕,不僅得了公主的身份,還轉眼間攀上了陸家的小侯爺。
「可你不問問。
「你一個鄉野出來的漁女,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