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發現「昌樂公主」的名頭竟然還不小——
街坊巷道、酒肆茶館,處處都有議論。
「你知道太子新收的那個妹妹?」
「傳聞救了太子一命,可謂是有從龍之功呢。」
「聽說那位太傅大人還忙活著給她張羅婚事,只不過沒人上門……」
「哈哈,是人長得太丑,還是有別的什麼問題?」
「這別的問題,那可就涉及皇家秘辛了。」
「噓,這種事啊……」
我轉了轉手里的茶碗。
流言蜚語,終究是讓人不喜的。
何況還要和蕭淮扯上關系,更加讓人厭倦。
我拍了拍嬤嬤的手背。
想要回去了。
一道匕首卻在這個時候飛了過去。
從我的眼前,幾乎一瞬間。
刺入剛剛那幾個交談的茶客桌上。
此起彼伏的驚呼過后,是一道清亮的男聲:
「背后非議女子短長,是大丈夫行徑嗎?」
7
他穿青色錦緞長袍,長發束起,腰間別一把短劍。
我想起。
我是見過他的。
上輩子蕭淮成親之前的那幾日。
我走不成,反倒去哪里都要被一堆侍女跟著。ўż
大概真的是煩悶到不行,一個人坐在池子邊。
「沈姑娘?」
他就是在這時候經過,「我剛巧捉了幾只蝴蝶,你喜不喜歡?」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知道我姓沈。
但他只和我說完這一句話,就被叫走了。
蕭淮從內殿過來。
「陸韌,你誤了時辰。」
他目光像是不經意地瞥到我身上。
很冷。
仿佛我不該在這個地方,不該和別人說話一般。
這一次,我依然覺得自己不會和陸韌有什麼交集。
因此雖然感謝他這種類似俠客一般的做派。
卻也并沒有上去交談,而是直接離開了茶樓。
嬤嬤大概以為我不知道陸韌的身份。
在旁邊提醒我。
「姑娘,那個可是陸侯爺家的獨子,陸韌啊。」
陸韌的父親定遠大將軍,武安侯。
異姓封王。
手下數十萬精銳,可以策動整個邊防的官兵。
而陸韌子承父業,是有名的少年將領。
嬤嬤見我沒什麼反應,以為我沒聽說過這人。
她掰著手指,又開始啰嗦了起來:
「要說這朝堂上的勢力,太傅第一,那陸侯爺就是第二了。
「太子封賞有功之人那日,陸侯爺是第二個進去的。
「說起來,兩個人都是為自己的孩子求婚事,你知道陸侯爺求的是什麼?」
嬤嬤話還沒說完,背后響起「得得」的馬蹄聲。
「沈姑娘!」
他竟追了過來。
晚風吹起他的衣擺,獵獵作響。
像是從邊塞詩中走出的少年。
8
直到這一世,我也依然不知道陸韌是怎麼得到的我的名字。
他朝我拱了拱手。
「在下車騎將軍、武安侯之子,陸韌。」
他下了馬,和我并肩而行。
聲音清澈爽朗:「沈姑娘,你不要介意那些人的話。」
我搖了搖頭。
隨口說道。
「倒也沒錯,我大概是京城最難婚嫁的那一個。」
一句話卻讓陸韌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不許你爭,明明這個第一是我陸韌好不好?」
我說完剛剛那句話,嬤嬤拽了拽我的袖子,朝我使了個眼色。
陸家滿門忠烈。
陸韌的爺爺陸老侯爺,還有他的幾個叔叔伯伯皆衛國陣亡,戰死沙場。
如今陸家直系也只剩下了陸侯爺和陸韌兩人。
也因此,京城權貴傳言,誰把自家女兒嫁到陸家,不出幾年,肯定是要守活寡的。
何況蕭淮剛剛還朝。
兵權他不可能不收回來。
陸家的權勢,又能昌盛到什麼時候?
「我爹怕他娶不到兒媳婦,還特地求了太子,想要幫我指一門親事。」
陸韌牽著馬,往前走。
「只不過這個請求太子也很頭疼。
「自來婚姻嫁娶,講究個你情我愿,縱然是皇家,也不好強硬地下一道賜婚旨意吧。」
我們兩個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直到慢慢地走到新修的公主府門前。
牌匾上的「昌樂公主」四個大字篆書寫就,剛剛掛上。
陸韌在門口停下。
沉默了一瞬。
突然笑了笑。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兩個還挺配的?
「……也許,恰好可以試試呢。」
9
我在京城的這幾日,過得無波無瀾。
皇帝重病纏身,空有名號,早沒了實權。
現在每日處理朝政的是蕭淮。
他剛剛奪權,內政外事一堆要務。
根本騰不出手來管我。
白天,我在公主府里偶爾繡繡荷包,或者和嬤嬤一起研究研究菜譜。
倒是常常見到陸韌。
他時不時地帶些糕點蔬果過來,要我嘗嘗。
「沈虞,這都是北地有名的小吃,你一定不能錯過!」
這都是我上輩子從來沒經歷過的。
安適、愜意。
恍若有些不真實。
也許正是這種有些太過平凡的生活,會讓我和上輩子的境遇產生一種反差感。
常常深夜陷于噩夢中。
好似。
回到了蕭淮成婚的那一夜……
我喝下那杯毒酒。
不知怎麼的,感覺周圍很吵。
鑼鼓喧天,葉姝那邊明明離我很遠,聲音卻傳了過來。
喉嚨很痛。
我其實不想死的。
于是用盡力氣喊出了蕭淮的名字:
「蕭淮……
「我恨!」
我從噩夢中驚醒。
最后四個字,我自己叫了出來。
渾身都是冷汗。
我長長地深吸兩口氣,感覺口干舌燥。
嬤嬤在另外的屋子睡覺,我也不想麻煩她。
于是自己掀開被子,想去倒點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