癘人坊又稱濟病坊,多設廟宇之處,收養患者,男女分居,四時供承,務令周給。
一開始大家紛紛表示,京中天子腳下,這些地方都是有的,鮮有乞兒。
直到我說不是要在京城設立,是要在民間多流民處,大家都沉默了。
我想她們愿意搭理我,多半是因為我是周彥之妻,不敢得罪。
但要真金白銀的掏出來散落于民,每個人看我都像在看一個傻子。
我也沒有強求,道只要她們愿意參與,將來何處坊局都會立碑留字,感善其名。
婦人們說要回去考慮考慮,只有崔參知家的夫人,爽快的表示算她一份。
后來越來越多的人出了頭,當然也不乏得了自家夫君的命令,想要巴結提督府的。
很多命婦與我打交道,要麼謹慎畏懼,要麼阿諛奉承,還有鄙夷不屑者。
熟知后,大家也真的明白了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婦人。
各地的善所建立起來后,連蕭瑾瑜家的五公主有一次見了我,也要交給我一枚金鑲玉。
年幼的五公主稚聲道:「春華夫人做的是善事,嘉爾也要做皇家表率。」
我做這些時,并未想有其他,等到春華夫人的名號傳了出去,才知我在京中已經混的這樣好。
周彥打趣我道:「從前別人提起春華夫人,只道是宦官周彥之妻,如今提起你來,倒只是順口說一句她還嫁了個宦官,連我的名字也不提了。」
他不滿的掐了下我的臉,將頭埋在我肩上:「儉儉,我很嫉妒。」
我好笑道:「你嫉妒什麼?」
「嫉妒別人發現你的好,引起太多人注意,私心里,我只想你屬于我一個,永遠不被別人發現。
」
我好笑的「哦」了一聲:「那我今后不出門了。」
周彥摟我的腰:「那可不行,嫉妒歸嫉妒,別人夸你的時候為夫也焉有榮光,很是得意。」
13
明德八年,周彥問我想不想收養個孩子。
我不解道:「你不是有很多干兒子了嗎?」
他那些干兒子,個個能干,身手敏捷,頭腦聰明。
只可惜都是太監。
我以為他說的是子嗣傳承,但周彥又道:「儉儉,我是想讓你老有所依。」
我抱著他的胳膊,看院里閑庭花開,搖了搖頭:「不要了,我們倆在一起就好。」
話雖如此,幾日過后,他真的領回來一個孩子。
是個很漂亮的女孩,七八歲的年齡,有些害羞。
周彥說,她叫周時。
他還說:「儉儉,你不覺得她與你十分相像嗎?」
我嘴角抽搐了下:「明顯是不像的,我幼時哪有那麼漂亮。」
「漂亮的。」
他望著我笑,眸光柔軟:「你那時也是很漂亮的。」
睜眼說瞎話。
我懶得理他,伸手拉過那個女孩,柔聲道:「我叫秦儉,若你愿意,可以喚我一聲儉娘娘。」
周時很乖,連連點頭,討好的叫我:「儉娘娘。」
那份寄人籬下的謹慎和小心,好吧,當真是與我初到周家,很是相像。
周時是罪臣之女。
意外被西廠的周大人看中,洗干凈了身份,送來給我做了女兒。
他總是很有辦法。
明德十一年,皇帝冊封了陳妃為后。
陳妃是巡按御史之女,地方官員,雖得器重,但在京中并無勢力。
蕭瑾瑜此舉,是為了穩固太子地位。
冊封大典過后,溫莛夫人邀我入宮小敘。
溫莛夫人是蕭瑾瑜之妹,太子的親姑姑。
她已經四十多了,中年喪夫后,因名下無子,一直養在宮中。
蕭溫莛已至中年,眼尾有淡淡細紋,但妝容精致,看著也是極美的。
我與她算是半個故人。
從前在安王府,我是陶氏身邊的丫鬟。
她與陶氏姑嫂關系不錯,時常過來一起飲茶說笑。
對我自然也是混了個眼熟。
后來我成了周彥之妻,她偶爾會詔我入宮,閑話一番。
她是個心腸很好的婦人,我們在民間設立善堂時,她也捐了不少。
那日我進了宮,與溫莛夫人相見之前,意外的在半路上碰到了太子。
十九歲的太子,一身月白色華服,身材挺拔,眉目清俊。
長亭湖畔,我向他行了禮。
他虛扶了下,開口喚我:「春華。」
他是先皇后陶氏所出,蕭瑾瑜嫡長子。
當年安王府上下入京勤王,他才四歲。
在陶氏院里,奶娘與他玩捉迷藏,他也曾拉著我的手,洋溢笑臉——
「春華,你也來陪我一起玩。」
安王府那三年,我也是看著他一點點長高的。
可眼前的少年,怎麼也無法和從前那個孩子重疊在一起。
人人皆知,自陶皇后薨逝,太子殿下便不愛笑了。
在我看來他何止不愛笑了,用深沉叵測來形容也不為過。
他漆黑的眸子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春華,你為何會嫁給一個閹人?」
我愣了下,對上他的眼睛,泛起一陣寒意。
他湊到我耳邊,幽幽的說:「我知道,是他們合計起來騙了你。」
我一臉懵,他緩緩道:「周彥是父皇最信任的人,父皇對他寵信至此,怎麼舍得殺他。」
「春華,你上當了,父皇是不會疑心周彥的,他離不開他,所以他們合起伙來演了一場戲,將你騙留在京中,嫁給了一個閹人。
」
「你知道嗎,得虧你在錢塘沒有嫁人,若你已經嫁了人,他們會逼你和離,亦或不為人知的了結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