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小姐淡淡將我看著,「你就是李碧桃。」
我答:「我就是顧李氏,小姐找我夫君何事?」
小姐眼眶登時一紅,她銀牙暗咬地問我:「你憑什麼嫁他!」
我說:「我想找他生個兒,他就叫人來提親,哪有什麼憑什麼。」
小姐說:「你不要臉!」
我無語。這就不要臉了?更不要臉的事天天做。我就不理她,轉身做我的事去,門也開著,她愛進就進,愛走就走。
小姐在我門前哭,我就在院子里裁衣。他那身型我也摸熟,肩寬幾許,腿長幾何,我拿手比一比,長寬差不離。
小姐就盯著我裁衣,盯一會兒又哭,我心有些發軟,我說:「小姐也別杵著,天黑他才回來,你要等就進來等。」
她就進來等,坐在我院子里,眼睛四處轉,看看開著門的他的書房,看看竿子上晾著的他的衣,她就又哭。
我嘆氣說:「我夫也不頂頂好,他有時待人粗魯,脾氣也不大好。」
小姐說:「你懂什麼!」
我又不想理她,惦記著我的夫,還說我懂什麼。
我將裁好的衣料收進屋,看看日頭,便去他書房撿一張廢紙,引火燒飯。
小姐瞪大了眼:「你拿他的字燒火?」
我說:「簍里多的是,不燒火做什麼?」
小姐說:「你知不知外面多少人重金求他一副字?」
求就求唄,他手又沒殘。我繡一張手帕,外面也是多少人求呢。
小姐氣鼓鼓站起身,終于帶著那眼睛長到頭頂的丫頭,奪門而去。
天將黑時,他牽了豆黃回來。
我還沒質問他,他倒先沉著個臉。
他沉著臉撩袍往椅上一坐,問:「我脾氣不好?」
喲,這還見著面了。
我盯一眼夾著尾巴躲在墻角的李豆黃。
難道你脾氣還好,臉一黑,狗都怕。
我將碗筷擺上桌,他說:「先回話。」
我說:「你愛吃就吃,不吃就上知府家吃去。」
他才有些訕訕地說:「我只是在橋頭碰見了她,我都沒同她說話。」
呵,沒說話還知道得這麼詳細。
他盯了我片刻,帶著笑音兒說:「我不喜歡她,一丁點都不喜歡,桃兒,我心里只有你。」
真是沒臉沒皮的冤家。
我說:「快去洗手,飯菜都涼了。」
他嬉皮笑臉湊過來問:「我何時待你粗魯過?」
我瞪他一眼問:「我叫你輕些時,你可曾輕過?」
他想了想,咳一咳說:「不曾。」
我又問:「我叫你停時,你可曾停過?」
他紅了臉熱了耳,說:「不曾。」
我叉著腰問:「你這不是粗魯是什麼?難道我還冤枉你了!」
他觍著臉說:「為夫錯了,是為夫粗魯,為夫今晚就改。」
夜里我背身躺著,他就死皮賴臉來磨,「桃兒,你不檢查為夫改的成效麼?」
有個屁的成效。
他汗津津將我摟在懷里,懶洋洋躺在枕上時,才有幾分柔情,他說:「往后不許隨意開門,我不放心。」
我夫他每日事多,他要去書院文會,還常有人請,他就時常出門。
我替他換上新裁的冬衣,妥妥貼貼,是個俏郎君。
他握著我手在胸口攥著,親親嘴,又磨磨臉,軟軟說:「你怎麼總不閑著?」
娘也沒教過我閑。
我說:「我哪里不閑,閑得我手生。」
他說:「你可以像別家的小姐娘子一樣,出門賞賞花,聽聽戲,買些胭脂水粉。」
我說:「婦人家家拋頭露面的,終歸不大好。」
他想一想說:「也是,你這模樣,我也不放心。為夫改日陪你去。」
他次日就帶我出門聽戲。一路上有人喚他顧相公,又喚我顧娘子。
他就笑了答:「陪娘子出門聽戲。」
到了茶樓碰到幾個書生,湊過來行禮叫他顧兄,又叫我嫂夫人,那些人笑他說:「顧兄如今都不與我等聚會,原來是要陪著嫂夫人。」
還有人說:「早先顧兄還說不到瓊林不娶親,如今見到嫂夫人,才知顧兄因何背棄前言,急不可耐。」
他們圍著他打趣,我羞得臉通紅,他就對他們笑罵道,滾。牽著我手上樓,人人都盯過來瞧,我掙了兩三次掙不開手,他低聲問:「你逃什麼逃?」
真是不害臊。
我隨我夫坐在雅座聽戲。
那戲文唱的都是才子佳人,戲里的才子配的佳人,不是小姐,就是名妓,沒有繡花女。
我心頭有些失落。
回家后他問我:「為何悶悶不樂?」
我說:「沒什麼。往后不去聽戲了,我也不愛聽戲。」
他看了我片刻,低頭來親我。
過些時候,他又拉我去聽戲。
他說:「這可是為夫主筆,你果然不去?」
我不知我夫還有這本事,只好隨了他去。
他指著那茶樓招牌上的字說:「戲名《萬里橋西》,公子叫林故,佳人叫嬌梨。」
他笑得有些得意,叫我心都有些懸起。
嬌梨是個繡花女,繡好了荷包,出門送貨,半道被人調戲。林家公子仗義出手,打跑了無賴,救下了嬌梨。
我看那臺上的嬌梨,怯生生,嬌滴滴,紅霞滿臉,粉面含春,對著林家公子盈盈道:「不知林故公子尊姓大名?」
臺下哄笑一片。
我羞得抬不起頭,悄悄擰他手臂,「你怎把這些寫進去!」
4
我同他成親快一年,還沒懷上個兒。我生氣,不許他再用那羊腸小衣。
他摟著我說:「你如今滿打滿算才十七,我娘十八歲生我還難產。
女子生子如過鬼門關,我想要你年長健壯些再生子。」
我夫可憐,生下來就沒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