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路鋪的沙土,大雨一沖,坑坑洼洼,幸而我腳上穿了一雙皮靴子。
我想看看遠處,可目之所及只不過幾丈之遠。
恰是百無聊賴之時,一抹深綠便慢慢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
是晏溫,我想大概是該雇輛馬車或買輛馬車給他同阿爹了。
他依舊是一副四平八穩的模樣,手里撐著油紙傘,可雨水依舊打濕了衣擺和鞋面。
他明明是個冷淡的人,可無論何時何地,卻都像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兒。
我噼里啪啦跑到他眼前,他見是我,微微有些吃驚,眼里的光卻亮了,將那眉梢的疲憊稍稍遮掩。
不知為何,我想抱抱他。
我便收了傘,伸手摟住了他的腰。
臉頰恰貼在他的胸口,我聽見了他咚咚的心跳聲。
「我太想你了。」
我輕聲說道。
「漾漾,你這是在撒嬌嗎?」
「嗯!」
「旁人都看著呢!」
我知他說得不假,我們住的巷子雖又窄又長,可離各個砸門都不遠,所以京中同我家一般光景的,多是在這條置辦了房子。
此時恰逢下值,約莫確實是有人的。
「愛看便看著吧!下次叫他家娘子來接他不就成了?」
我抬頭看他,他嘴角帶著淺淺一抹笑,伸手揉了揉我的發頂。
我沒忍住,踮腳碰了碰他的唇,又若無其事地撐開手里的傘轉身要走。
他略微冰涼的手卻拉住了我的,又緊緊攥住,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后。
「膽子愈發地大了。」
「怎得?你不喜歡嗎?」
久久不見回應,我轉身偷偷看他,恰被他逮了個正著。
他的目光綿綿密密,如這夏雨般,將我纏住,我掙脫不得,只能這樣癡癡地將他看著。
他卻將手里的傘收了,接過我手里的,將傘微微垂下,將那雨同旁人的目光擋在了另外的世界。
他低頭將微涼的唇貼在了我的唇上,我看他黑長的睫毛微微抖動,眼里一抹醉人的亮光。
「漾漾,閉眼。」
33
日子平淡,唯獨值得贅述一二的,是老太太給我買了丫頭叫巧巧,第二年春日我在巷子里撿了個黑瘦倔強的少年。
我問他叫什麼,他抿著唇不說。
我便給他起了個新名字叫春生。
在這萬物復蘇的春日,他也就是一個新的人了,舊日如何,且都忘了吧!
晏溫十分喜歡春生,閑時教他讀書習字,教他武藝防身。
老太太托人給浮光說了一門親事,是瓊州一個七品官員張家的小兒子,生得面貌端正,溫和有禮,比浮光長了兩歲,現下正讀著書呢!且讀得很不錯。
張家處處皆好,祖上還傳下了個規矩,張家兒郎不納妾。
老太太備了足足的嫁妝將浮光嫁去了瓊州,浮光嫁了人,家里便有些寂寞起來。
老太太吃齋念佛清心寡欲,家中的事兒皆交到了我手中。
家里人少,所有事情加起來也不過那許多。
我實在很閑,無事便琢磨著做些吃食。
巷口的老榆樹上的榆錢,院里槐樹上的槐花,杏花酒,青梅酒,直到將地窖儲得滿滿當當。
我的心如同那地窖,亦滿滿當當。
全心全意地只愛著一個人,午夜夢回,看見身旁躺著的人,仍舊覺得做夢一般。
我竟就真的嫁他了,嫁給了我的心上人。
我如今偶爾也能收到一兩張帖子,皆是晏溫同僚的家眷。
偶爾因他受些閑氣。
多是些曾傾慕過他的姑娘,帶著萬千氣勢問我他為何會娶我這樣的人?
我也疑惑,可有什麼法子呢?晏溫如今就是我的了。
「或是傾慕于我的美貌同善解人意?」
我每每如此笑著答她們。
京中便慢慢又有了新的傳言。
晏溫他娘子,臉皮甚厚。
晚上晏溫摟著我睡,忽想起這事兒,問我做了什麼便有了這般的傳言了?
我將事情同他說了,他沉默了許久。
「你可覺得委屈?」
「委屈什麼?我臉皮本就挺厚。」
若是不厚,如何能嫁給他?
若是不夠厚,明知道同他隔著殺父弒母之仇,也瞞著他嫁了他呢?
他吻了吻我的額頭,眼中幽光一閃而過。
他總有這樣的時候,眼光太深沉,不知在想什麼,亦不同旁人說。
他脊背上有許許多多舊時的傷,皆是鞭打所致。
問他他便說是幼時不聽話,老太太打的。
從我見他第一面,他便沒不聽話的時候。
可他不愿意多說,我也不想多問。
我想等他想說時,他自然會說的吧?
那年夏日,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
過了沒幾日,晏溫歸家說要棄文從武。
老太太手里的佛珠捻了又捻,近日終日不展的眉頭卻終于展開了。
好端端為何要棄文從武?陛下會允許嗎?
可陛下竟然允了。
晏溫帶著春生去了魏老將軍的東郊大營,他既都辭了翰林院的官職,我知曉勸是勸不動的,便只能將那許多擔心裝在心底。
畢竟太平盛世,一時半會是不會打仗的吧?
34
他每旬得假兩日,回家亦是匆忙。
我看他人黑了瘦了,精神頭卻是極好的。
我能為他做的,便是縫縫補補,做些吃食罷了!
自我同晏溫成了親,便很少能見到魏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