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月余不曾見過他,不知他阿娘有沒有給他定下親事。
晏溫不認他,或許并不是因為討厭他,只是不想同魏家再有牽扯吧?
好不容易擠出了人群,我已然熱得面紅耳赤,浮光亦不比我好多少。
人來人往,我立在晏溫眼前,他穿的還是他的舊青衫,嘴角帶著清淺的一點笑。
他遞了帕子給我,我擦了額頭的汗,便默默將帕子收回了袖中。
待洗好了再還他吧!
「晏溫,你是榜首,恭喜啊!如今是舉人老爺了,是不是得請我們吃頓飯?」
我笑嘻嘻看著他沖他拱手道喜。
「調皮!」
他笑道。
魏同挪了又挪,終于挪過來了些,嬉皮笑臉的同晏溫道喜。
約是高興吧?晏溫竟說了句同喜。
魏同張著嘴巴,一副傻樣,若不是生得俊,真是沒眼看。
他要同我們一起走一走,可魏家的馬車就在路邊停著,車簾微微掀開,能看見車里人棗紅色的衣擺。
魏同撇著嘴不高興,又無可奈何,我問他親事如何了。
他越發喪氣了。
「不若你嫁給我算了,我們兩個一處還有話說,我最怕的便是說句話都能臉紅半天的貴女,日后天天對著,日子怎麼過呀?」
他小聲抱怨,可浮光同晏溫都聽見了。
浮光低了頭,我戳戳魏同,他似乎想起浮光就是他口中一說話就臉紅的貴女,撓了撓額角,跑走了。
回去的路上浮光同晏溫都不說話,街上人多,擠擠挨挨,我怕走散了,一手牽著浮光,一手扯著晏溫的袖口。
好不容易走出了長安街,在路口卻被馬車堵住了。
車簾被掀開,先下來了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鬟,她掀開車簾,又探身出來了一個同我差不多年紀的姑娘。
那是個真正的美人兒,身條修長,一張鵝蛋臉,上挑的鳳眼,細細長長的眉毛,不薄不厚恰恰好的紅唇,頰邊粉紅的胭脂。
修長白皙的脖頸,無一處不美。
「晏公子。」
她開口叫道,聲如鶯啼,竟連聲音也這般好聽。
「許姑娘。」
晏溫往后退了一步,開口道,一貫的清冷孤傲。
「聽聞公子奪了榜首,三娘這廂先恭喜了。過幾日我阿爹要舉宴,還望公子莫要推辭,一定要來才好。」
她含羞帶怯,眼里暈著一汪春水。
我怎會不知,這是對著晏溫動情了。
這怕就是那護國將軍家的幼女,魏同說過的許迎歌吧?
我默默松開攥著的衣袖,拉著浮光站遠了些。
只許迎歌會做人,看著我們笑了笑,叫我們一同去。
晏溫沒說去不去,我們自然也不敢應。
那小丫鬟催促,許迎歌上了馬車,車輪滾滾,馬車去了。
晏溫站在原地,不知想的什麼?
待轉身時,眼里的戾氣一閃而過。
不知他這是為何,只我看見,也只裝作沒看見。
一路無話,歸家時恰是午飯時,烏媽媽說老太太叫我們一同去家吃飯。
長這般大,我是第一次吃飯吃得索然無味。
匆匆歸了家,腦子里全是那許迎歌的一舉一動,人生好看,名字亦好聽。
天下哪個男子不喜歡好看的姑娘呢?我阿爹當年亦是先被我阿娘的美貌給迷惑了。
我看著銅鏡里的姑娘,個子長了不少,頭發卻依舊發黃不夠濃密。
聽聞剃了頭長出來的新頭發會烏黑濃密很多,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若是剃了頭,阿爹會不會打我?
可那時年少,因為遇見了一個喜歡晏溫的姑娘,那姑娘實在處處都好。
我還不明白一個道理,即使我有了一頭濃密烏黑的頭發,也依舊不會比她好看,我阿爹亦不會比她阿爹官職更高。
便一根筋的覺得我不好看,是因著頭發太少。
待阿爹回家時,我尋了塊藍布緊緊裹著光溜溜的腦袋。
阿爹疑惑地看著,問我好端端為何裹塊布?不熱嗎?
我默默扯下頭上的布,沒敢說這頭是尋了巷口磨刀的張三剃的,還花了三文錢的。
阿爹什麼也沒說,坐下吃飯去了。
我又用布裹了腦袋,端著碗吃飯,不知為何就覺得委屈極了,劈里啪啦掉眼淚。
「是阿爹疏忽了,我家阿時長大了,阿爹卻沒能給阿時買好看的首飾好看的裙子,叫我家阿時總以為自己生得不夠好看。」
阿爹說著,便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我不知自己剃個頭,竟惹得阿爹哭了,心里不知多后悔。
「阿爹莫哭,是女兒錯了……」
我和阿爹對著哭了半夜,可我的頭發終究一時之間是長不回來了。
阿爹便不叫我出門,怕旁人笑話我,我忍不住同人家吵嘴受氣。
阿爹走時在外面鎖了門,其實我搭個梯子隨便一翻便能翻出去的,只我沒了出門的心思。
每日對著鏡子看頭發長出來了沒有,過了幾日,確實漆黑一茬,刺猬般,雖不好看,看起來卻又密又黑。
浮光搭了梯子趴在墻頭,我裹著布趴在窗上同她說話。
「我做飯時被火燎了頭發才剃的,這幾日已長出許多了,待再長些,我便尋你玩兒。
」
我撒謊騙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心虛。
「許家送了帖子來,邀我同表哥去參加宴會,我原不想去的,可姑奶奶叫我去,我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