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真是個樣樣指著別人伺候的少爺,無奈我幫他將頭發束了。
「夫子說過,男女授受不親……」
「行吧!那你立時從我家出去。」
「我也就一說。」
「你看我還豁著牙呢!壓根算不得什麼女人,還正緊是個小孩兒呢!」
我將豁了的門牙露出來給他看,他看了一眼,噗嗤一聲笑了。
笑了便好,總比蔫頭耷腦的樣子要好。
我燒水給他倒了杯茶,茶是舊茶,看顏色聞味道就知道。
他喝了一口,皺了皺眉,有些嫌棄的模樣,卻什麼也沒說。
「你日后要來,便從左邊的寧安街進來,再往里走四五十米便到了,那小巷雖離長安街更近些,可巷子長,平日走的人又少,挺危險的。」
我交代他。
我想他定然還要尋晏溫的吧?
「你叫什麼?怎家中就你一人?」
14
「常秋時,我叫常秋時。」
「你是秋日生的?」
「嗯!」
「……」
那日我們說了許多閑話,他有些富家少爺的傲氣驕矜,雖性子跳脫,待人卻有禮真誠,并不惹人厭。
他不是個傻的,晏家同魏家的事兒他一句也未提。
我將他送到長寧街,沒了買首飾的心思。
我家卻然沒有那閑錢買首飾,何必打腫臉充胖子?
晏家有家底,我家卻沒有。
我阿爹祖輩都是種地的,他能讀書習字且走到今日,是全族人掏空了家底才供養出來的。
冬日了,我阿爹的棉袍已然拆拆洗洗好幾年了,還不如給他買件新棉袍穿。
我阿爹一個人掙錢,卻養著常家整個家族能讀書的所有孩子,他除了愛喝口酒,真正是官服上都打著補丁的。
朝中許多大人都不信,可我阿爹,卻然是個兩袖清風的御史。
晏溫雖也穿舊袍子,可他腳上的靴子卻是小鹿皮的,腰間的玉佩一看就是塊好東西。
他家房里的桌子凳子,梅瓶香爐,隨便哪個都抵得過我阿爹的全部身家。
我即便將那三兩銀子全花出去了,買的首飾也抵不過浮光手上的一個鐲子。
老太太做蜜餞賣,大概只是愛好?
只我們既做著鄰居,日后見面的次數定然也很多,難不成我日日都得梳洗打扮一番才成?
我還得做活呢!
我嘆氣,心底有些難受,為自己買不起一件像樣的首飾,可很快又釋懷了。
我本是個死人了,舊日的我早死了,是阿爹救了我,他將他能給的皆給了我,我還要什麼?
只是小孩兒的攀比心作祟,浮光穿的用的,看起來好極了,我也想要。
可是我想要的太多的,不是想要就能擁有。
所以在我們擁有的有限時,將想要的刪減刪減,留下的才是最緊要的。
我平日里除了洗衣做飯,收拾家里,還有個抄經的活兒。
原是我阿爹攬過來的,本想多少掙點錢補貼家用,可他每日忙忙碌碌,抄起來慢得很,可我閑的時候多啊!
我說我也可以抄啊!阿爹一聽立馬允了。
只不讓我抄的時間太長,怕我年幼,傷了手腕。
如此甚好,可以練字,又能賺些銀錢,簡直一舉兩得。
你看,這就是親爹,對著自己閨女絲毫不知客氣為何物。
我三歲開蒙,又跟著阿爹習字,這幾年從未斷過,字是阿爹也夸的。
不過抄經不比抄書,報酬雖高,可經書長的很,所需時日也甚長,待抄好一部,驗收過了,才會給錢。
我如今抄的恰是法華經,共三大部,總共七萬多字,我每日抽出一個時辰來抄,約能抄兩千多字。
我并不著急,只要抄完一部經書,賺的銀錢就夠我同阿爹一年的糧錢了。
每日過得忙碌,我同阿爹都是為了將日子過得更好些,有了奔頭,也并不覺得累。
如今我們有了自己的家,雖破舊些,可也是真真屬于我們的家啊!
明日去晏家,自不能空手上門的。
我同阿爹商議了一番,將我抄好的一部【地藏經】帶去給老太太,我不善女紅,也沒人教我,手帕荷包是不會繡的,卻能打絡子,我挑了彩線,連夜打了一根梅花絡。
阿爹在旁邊陪著我,將燈芯剪了。
「我家阿時,若是要用心待誰好,那就是真好啊!」
15
第二日吃了早食,我便出門去了晏家。
開門的還是烏媽媽,她還是那日的灰棉衣棉褲,只看見我時一臉的笑意,不待我問一聲好便將我迎進了家門。
浮光已在正房門口等著了,約是瞧出了我的窘境,她今日并未特意打扮過。
我一進門她便迎了出來,雖還是害羞,卻依舊拉著我的手往屋里走。
天不好,老太太坐在炕上,地上燃著炭盆,炕桌上放了個笸籮,老太太靠著窗坐著,一手捏著鞋底,一手拿著個小錐子,竟在納鞋底呢!
老太太在做鞋,原老太太這樣的人,竟然會親自做鞋啊!
看我進來行禮,老太太便將鞋底和小錐子放進了笸籮里,又叫烏媽媽同浮光扶我起來。
我將自己抄的佛經恭敬地遞給老太太,又將打的絡子給了浮光。
「這是我自個抄的,愿保老太太福壽安康。我家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便打了根絡子給你,你莫要嫌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