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睡著時,結實的臂膀又將我圈了起來,長著粗繭的大掌撫在我的小腹上細細揉按。
沒看出來,還是個心細的。
我醒來時,李升已經走了。
洗臉架上放著一盆熱水。
昨晚弄臟的床單和衣服已經被洗凈曬了出去。
不錯不錯,等李升回來,可要好好夸夸他。
張玉梅不知道在外面干嘛,將鍋碗瓢盆碰撞地噼里啪啦響。
生怕我聽不見似的。
嘴里時不時嘀咕著幾句咒罵。
我若無其事地洗好臉,穿好衣服。
廚房果然沒有留我的飯。
所幸昨晚的玉米疙瘩還剩一點,熱一熱早餐就算應付過去了。
7.
李升家屬縣城邊,村落頭,不僅要耕種分配的土地,還要跟著大部隊一起去上河工,挖溝渠。
今天就是要上河工的日子。
昨晚下了雪,路面上結了冰,稍不注意,能一路滑到底。
我怕摔,抱著鏟子一小步一小步地挪。
今天風大,婦女們都圍了棉布頭巾,常年風吹日曬的臉又紅又糙。
明明跟我相差無幾的年紀,看著卻像是被硬生生蹉跎得老了好幾歲。
我不自覺也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有些干。
回頭叫李升買點擦臉油。
「你就是李升娶的新媳婦?」
一張黑瘦的臉湊了上來,齜著一口黃牙對我笑。
「瞧這嫩得,怪不得李升這小子從前十天半個月不回家,現在天天往家里跑。」
他身旁的高個男人也是一臉壞笑,斜吊著的三角眼將我從頭看到尾。
「還是李升好福氣,這不得夜夜熱炕頭啊。」
路上三三兩兩好幾個人男人聽了這話都偷偷往我這瞟。
我有些嫌惡。
這兩人我不是第一次見了。
昨天上地的時候就看見他倆在背后瞄我。
我本想不搭理他倆直接走的,可突然想到我或許可以趁這個機會規避掉種地和河工。
果不其然,看見我跟別的男人說說笑笑的張玉梅沉不住氣了。
她揚起鐵鍬直往我身上拍。
「臭不要臉的!大街上就脫褲子了!我打不死你個丟人玩意!」
在眾人的拉扯間,她還照著我的臉來了一巴掌。
我被打得摔倒在地,捂著臉哭著爬起來往家里跑。
哭著哭著我就笑了。
家里沒人,就是我的天下。
挨一巴掌算什麼,真上河工了,那才是累得要死要活。
我翻出被張玉梅藏起來的餅干盒,開始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平日里張玉梅防我跟防賊一樣,生怕我多吃她一粒米。
現在是我報仇的時候了。
八零年代的餅干沒有那麼多工業香精和添加,咬起來酥脆,抿起來就化。
我一口氣吃了好幾個。
從來到這兒我就沒吃過什麼好東西,這一口直接把我香迷糊了。
大門被推開時,最后一塊餅干被我咽了下去。
我抬頭一看,不是李升也不是張玉梅,是一個沒見過的男人。
8.
男人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學生樣。
這想必就是李升的弟弟李成了。
我說張玉梅今天怎麼一大早就起來收拾,原來是她的寶貝疙瘩回來了。
我想跟他打招呼。
可他只是冷漠地瞥了瞥我,又瞥了瞥我手里的餅干盒。
看著我的眼神里帶著居高臨下。
「你就是我哥娶的媳婦?」
我點點頭。
「那你快去給我做飯吧,我餓了。
」
「為什麼?」
我收起餅干盒,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李成被我噎了一下,卻很快反應過來,理直氣壯道。
「哪有為什麼,你是女人,女人不做飯誰做飯。」
嗐,你真是,跟李老婆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就不做,餓死你。」
「那我告訴我娘,你把餅干都吃了。」
「你去告啊,你娘打我了,這是我應得的。」
李成哼了一聲。
「怪不得我娘打你,你該打!」
你小子。
我火氣噌地就上來了。
可李成只是將房門一關,只丟下一句。
「做好飯端進來就行,不要打擾我學習。」
我趙沁向來脾氣倔。
你不讓我做什麼,我就偏要做什麼。
這種思想以后走入社會也是禍害人,還不如先讓我禍害了。
不顧李成反對,我抱著收音機進了他的房間。
音量開到最大。
起興時,還跟著一起唱起來。
李成越來越不耐煩,卻清高得不肯搭理我。
可地上越來越多的草稿紙卻暴露了他幾近崩潰的理智。
我隨意撿起一張攤開。
是一道求拋物線與圓心坐標并畫圖的題。
沒想到這個年代的題還有些難度。
「看得懂嗎你。」
李成嘲諷地看向我。
我拉起椅子坐在他一旁,撐著下巴看他。
「小弟弟,你是不是以為女人只會洗衣做飯啊?」
李成皺眉。
「這不是事實嗎?」
我抽走他的筆和紙開始做起題來。
李成的臉色從一開始的不屑到最后的不可思議。
寫完后,李成翻開另一張印著標準答案的卷子。
發現我不僅做對了,而且比標準答案的解題過程更加簡潔明了。
我撩了撩頭發,無聊地伸了個懶腰。
「不是吧?那麼簡單你都不會嗎?」
李成頓時漲紅了臉。
「那是因為你在打擾我,不然我早就做完了。」
「那我不打擾你了,你繼續。」
李成顯然被我鎮住了,接下來的時間里沒了之前傲慢的態度,全然一絲不茍地沉浸在試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