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雪看準時機,帶我一躍而出。
「姐姐怎麼辦?」
我從極度驚恐中終于回神,顧不上墜地時扭痛的腳腕,連忙問陸行雪。
陸行雪早已拔出貼身匕首,出手如電,搶了一名刺客的馬,將我用力拋上馬背,狠狠一刀扎在馬腚上:「抱緊馬脖子,順著大路跑就能到兵部,路上見到官兵就求助!放心,青雁有我!」
馬痛嘶一聲便躥了出去,我來不及問更多,只能咬牙抱緊馬脖子,竭力踩穩馬鐙。此時無比慶幸宋錦城曾帶我去馬場玩過幾次,雖然這馬受了驚,我拼盡全力,還是能保證自己不被摔下。
打斗聲被飛速拋在身后,我努力讓自己冷靜,辨明方向,按照陸行雪所說,沿大路飛奔。
一雙手將韁繩死死纏在小臂上,卻仍抖得不成樣子。
我第一次清晰地有了一種念頭——我有了豁出性命也想要保護的人。
無論如何,我絕對不能讓賀青雁他們死!
馬蹄踏過青石板路,聲若疾雨。這幫刺客這麼膽大,敢在京城街巷中公然行兇,可見都是死士,這麼一想,我更覺得心急如焚。
遠遠看見一隊官兵走來,我剛想喊救命,忽然瞳孔一縮。
帶隊的人,是凌恒!
猛然間一種直覺襲上心頭:不能讓他知道賀青雁遇襲!
我瞬間伏低身子,偏過臉去避免他認出我。還好今日為了去太學院方便,我穿了一身利落裝束,猛掃一眼,或許會覺得是名男子。
大道上常有疾馳馬匹,凌恒果然并未在意。他帶兵匆匆而過,我這才微微松一口氣。好在前方不遠就是兵部大門,我拼死滾落在門前,大喊出父親的名字:「我是賀長風之女,有要事見他!」
在父親匆匆趕來,我拉著他的手一遍遍重復了遇襲的地點后,我終于精疲力竭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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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是,我的消息傳遞還算及時。
父親帶人趕到時,三人都受了傷,但性命無憂。
那些刺客果然都是死士,一見事敗紛紛自盡,竟然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相比之下,我竟然是傷得最重的那一個。
平日里嬌嬌怯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現在跳馬車扭傷了腳,手腕被韁繩磨破,滾下馬時摔得渾身青腫,還折了一條胳膊。
接骨時,我慘叫得房頂都快掀了。
賀青雁額上纏著細麻布,站在門口笑我:「父親說你報信時勇猛得很,昏過去了仍抓著他不松手。事后才知道你那條手已經斷了,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嘴上雖然是調笑,眼里的心疼卻擋也擋不住。
我痛哭流涕地求大夫輕點,根本沒工夫理她。
活了兩個世界,還是第一次受這種罪。
但很奇妙的,我居然沒覺得委屈,也沒覺得辛苦,反而隱隱有種自豪。
像是從內心荒蕪的平原上,悄無聲息地綻開了一朵花。
好容易送走了大夫,賀青雁坐在床頭喂我喝藥:「好好養著吧,先生們都夸你書畫有天分,萬一以后不能提筆了,豈不可惜?」
我卻只顧著看她,又看她。
她還好端端地坐在我面前,那雙燃燒過觸動我的火焰的眼睛,神采奕奕,不曾熄滅。
真好,真好啊。
我的姐姐,她活著。
賀青雁低頭吹了吹湯匙里的藥,一扭頭正對上我的目光。我還來不及躲閃,她卻先紅了眼眶:「幼珍。是我沒有護好你。
」
我伸手輕輕抱住她,靠在她肩頭:「姐姐,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要做的事情太多,不能只護著我,但我想好好護著你,我想看一看,你所說的那個天下。」ўz
那個不用因為美貌與柔弱就成為獵物,不得不臣服依賴獵手的世界。
我已經,不想再做無助的菟絲花。
我軟弱,懶惰,逃避現實,但我并不蠢笨。
賀青雁的野心,我管中窺豹,能知幾分。
而她的遇襲,或許意味著這場野心之火已經熊熊燃起,讓某些人坐立難安,欲除她而后快。
我望著她遲疑的臉,露出笑容:「我聽柳公子說,姐姐你在京中女學嶄露頭角時,才十三歲。陸姐姐說你們當時便認識了。」
「可她身為空山先生的后人,遠在西南,姐姐你是為什麼會去那麼遠的地方,又將她從固守舊禮的族人手中救出來呢?」Ɣʐ
賀青雁靜靜望著我,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異,大概沒想到我在這里的幾個月,竟知道了這麼多信息。
或許是因為我在從前的世界,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摸清楚宋錦城和宋家人的喜怒哀樂、所思所想,變得極其擅長察言觀色并套話吧。
「我聽說,當初高祖開國,空山先生身為智囊,功不可沒。還有柳公子,聽說他太祖母乃是高祖身邊的女太傅,亦是女學館的第一批先生,桃李滿天下。啊,還有吳照月吳小姐,皇商世家的女兒……」
我一一列舉,滿含渴望:「姐姐,我不配做其中一員嗎?」
賀青雁輕輕嘆了一口氣:「幼珍,這條路的艱險,你應該能想象。這次是刺殺,下次,或許還有更兇惡的手段等著我。
圣上表面倚重我,實則猜疑多年。凌恒便是他架出來準備制衡我的棋子——可笑他又要用凌恒,又舍不得給凌恒實兵實權,生怕他成為第二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