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的手很暖,但并不能讓人安心。
還沒長開的少年,手掌只堪堪能裹住我的拳頭。
二哥更像老爹,他有老爹賜予的翅膀,可幼嫩的翅膀飛得并不穩。
等一路跌跌撞撞地到了地方,只剩了一地的殘肢。
二哥用翅膀護住我,擋住了仙界法術的探查。
云榭經過的時候,身上殺氣凜然,只輕揮了揮手,我和二哥就滾出去了好遠。
他看見了我們,但并沒有動手。
我至今都記得那一眼。
除了憐憫,還有看螻蟻一樣的俯視。
等天界的人都走了,我和二哥連滾帶爬地回來,在廢墟里撿到了只剩一口氣的大哥。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何謂生離死別。
17
我從夢中驚醒的時候,門正被人從輕輕推開。
月光從外面透進來,把云榭的小龍角照得清澈透明。
他見我坐著,快走了幾步。
到了近前,我才看見他紅通通的眼眶:
「姐姐,別不要我。」
他湊近了,想貼貼我的額頭。
我嚇了一跳,將人推開了。
云榭一時不察,腦袋磕在了桌角。
他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我,又抬手摸了摸鼓起來的包。
我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冷漠,意識還沒能從夢里抽離。
云榭的手上抬,抓住了自己的角。
下一秒嘎噠一聲,那角就應聲斷了。
他把角捧到我面前,臉上盡是討好:
「姐姐,你喜歡這個對嗎?云云可以都給你。」
我的角斷開并不會流血,但龍族的好像不一樣。
也或許是因為云榭的角還太幼小,
那齊根斷裂的地方幾息之間已經流出了許多血。
血順著他的側臉,滴答在地上。
他卻一點都不疼似的,只將那血淋淋的角往我手中塞:
「姐姐,云云有的都可以給你,別不要我。」
我仿佛透過他,看到了父親離去那日站在雜草叢生中的自己。
也這般嗎?
慌亂無措?
所有的痛苦和被動承受只為求得一瞬的心安。
云榭見我不答,就要動手去掰另一根。
我制止了他,將人拉近,用手帕擦去他臉上的血跡。
龍角斷裂處的血逐漸止住,我舔了舔,有些苦澀。
或者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啖人血肉。
18
云榭并沒有錯,他甚至還放過了幼小的我們。
大哥也說,是云榭對他手下留情,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自古仙魔就不對付,矛盾激化到了極致,戰爭就不可避免。
有了戰爭,傷亡也就順理成章。
爹娘的死分明是魔族中人自己搗的鬼,大哥也已經將罪魁禍首挫骨揚灰。
只是我總在午夜夢回時,控制不住地想,
如果,如果那日來的不是云榭呢?
如果不是他精密的作戰計劃,爹娘是否也能像大哥一樣在亂局中撿得一線生機?
即便這樣的假設不成立,
但只是想一想,就已經足夠將我逼瘋。
所以我去找天帝,我總覺得,一條生命的消逝是需要另一條生命的死亡來祭奠的。
可是我打不過他,還被他砍了魔角。
說起來,還是我比較委屈。
19
云榭小媳婦似的縮在墻角。
大哥無奈,就轉頭罵我:「你到底行不行?別總欺負人家。」
我冤啊,我可哄了他三天了,他就總那樣。
我仔細看了看云榭的臉色,眼底有些烏青:
「哥,咱要麼給他請個大夫?」
魔族人不怎麼受傷,就算受傷了休息幾日自己就痊愈了,
所以我只能去天界撈管藥的。
搗藥童子是玉兔仙兒,很好抓,一根胡蘿卜就能騙來。
他此刻看著面前的云榭,一雙兔子眼瞪得溜圓:
「云大人,你這這是……」
他畏畏縮縮的,話都說不利索了,走了老半天也就離云榭近了一步。
我嫌他磨嘰,抬腳把他直接踹了過去。
玉兔仙兒顫顫巍巍地給云榭把脈,好半晌,才猶豫著開口:
「大人好像是,積郁成疾,還有些恐慌,記憶混亂。」
我目瞪口呆。
為了啥恐慌,就因為我沒讓他把另一只角也掰下來?
云榭他娘的腦子有病吧!
云榭把被玉兔仙兒碰過的手收回去,在衣服上使勁蹭了蹭。
而后可憐兮兮地看向我,伸出胳膊:
「姐姐,抱一抱。」
大哥危險的目光就在身側,我欲哭無淚,過去抱了抱他。
玉兔仙兒早一溜煙跑了。
云榭又恢復了和我一起同吃同住的日子。
與之前不同了,我現在每日都盼著他能早點恢復記憶。
這黏人精,誰愛要誰要吧,我反正受夠了。
20
等到冥界都入冬了,這家伙也沒有要恢復記憶的意思。
雪花紛飛的時候,云榭就更不樂意出去了,也不讓我出去。
整日就用尾巴卷著我,干什麼都要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斷角的地方新長了個小的,另一邊卻已經長大了,顏色也從一開始的透澈變成了白玉一般的潤澤。
這生長速度,著實讓人羨慕。
我伸手摸了摸那白玉角。
結果剛碰到,它嘎嘣一下……斷了。
它斷了,我日。
碰瓷啊!
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了!
我試圖把斷角接回去,
原本乖乖坐在我面前的云榭眼神有一瞬的茫然,
然后他就抬手捏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甚至讓我感覺到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