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完全忘記那些錢是需要還的,或者,對這種人來說,憑本事貸出來的錢,憑什麼要還?
在這個小縣城,能讓他扮闊佬的地方不多,而足浴店,就算一個。
非常有趣,他故意避開了和李盼見面的那家店。但很不巧,他去的那家,也是李盼開的。
李家寶很快和店里一個名叫趙蘋的技師打得火熱。趙蘋從外省來,人長得靚,性格更是火辣。李家寶一個沒見識的混混哪里招架得住,被趙蘋吃得死死的,在她身上花錢如流水。
要說我怎麼知道這些,那當然是趙蘋和我媽媽說的啦。
「盼姐,那傻小子上鉤了,我說什麼他信什麼。」趙蘋笑得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不過他跟我說,在家里還有個未婚妻喲。她家人遲早會打上來吧?」
「你甭管,按我跟你說過的做。」李盼倚在窗邊,手上舉著一杯啤酒,「剩下的我來搞定。」
我心情復雜。這是我媽,她私底下煙酒都來的。不過她是個好女孩。
「好嘞,姐。」趙蘋笑起來,綻出兩個酒窩。
李家寶的戲很快演到第二折:網貸逾期。
催債電話打爆了李家寶的手機,威脅要起訴他,黑他征信。不過比催債更嚴重的是他沒錢用了,讓他回到了之前仰父母鼻息的混混生活,比殺了他還難受。
不過無所謂,李盼這不還給他留了條后路嗎?
李家寶拿著戶口本來找李盼了。李盼也感激不盡,作為回報,她教他以貸養貸。
如果說上一回的「貸貸寶」之流好歹還是擦著邊的合法平臺,這回李盼教他借的,可就是實打實的高利貸。
「每天利息才五分錢?這麼便宜,怕什麼?」李家寶不屑一顧,果斷借款。
我瞄了一眼,看著「日利率 5‰」的那行小字差點笑出了聲。簡直太酷了不是嗎?完美符合我對敗家子兒的想象。
來,給李父李母一點小小的「賠錢貨」震撼。
李盼拿著戶口本,把自己的戶口遷了出來。然后我看到她把本子撕得粉碎,扔進了一條臭水溝。
「李家寶的身份證遲早被暴力催收的要去,沒了戶口本,看他還怎麼結婚。」李盼笑得云淡風輕。
我有點憂心:「媽媽,你之前在外面那麼多年,都沒有身份證嗎?」
她的臉上頓了一頓,敷衍地說:「打黑工,或者辦假證。」
她走了兩步,冷笑:「你以為你媽干的是能過明路的買賣?你以為我怎麼攢得了這麼多錢?」
我覷著她臉色,不敢問。
我們去找韓麗娜時開的車被李盼賣了。她說韓麗娜雖然是紙老虎,但也有些手段,肯定會查車牌號的。她把車叫一個認識的人開出省去,然后換了輛新車。
然后她每天晚上蹲在家里,聽從韓麗娜處傳回來的錄音。
韓麗娜差點被我們氣得肺炸,但冷靜下來之后,她一面安排人去查張欣(肯定查不著),一面整理手上付元韜的把柄。
這把柄,當然就是貿易公司與縣營廠勾結走私的證據。
付元韜一家人膽兒可真夠肥的。
首先是他大伯付衛平,作為領導牽頭做保護傘,先把弟弟安插進政府機構,又將兒子付元偉和侄子付元韜弄去鋼廠里把控生產。然后開路給付元韜行方便,辦了個貿易公司,大行走私之事。
他的妹夫陳國林被扶持做了派出所所長。參考李盼的經歷,恐怕這家人就跟黑社會一樣牢牢把持著轄區,讓那些對付家不利的人求告無門。
而老同學朱久巍干的事情更是逆天。茅城職高所謂的「包分配」,就是騙那些涉世未深的學生簽霸王條約,然后送去鋼廠當臨時工或去貿易公司當包身工。他們一天干十幾個小時,拿著比勞動法低得多的工資,出事兒了還要背鍋。
這條件,資本家看了都落淚。
李盼要把他們整個扳倒,憑自己確實是不行的。如果韓麗娜能跳反出來狗咬狗,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李盼抽著煙說,她要按兵不動,靜待良機。
她抽煙抽得很兇。之前一天一包,現在一天能抽半條。
我看著有些難受:「媽媽,你少抽點煙吧。抽這麼多會把肺抽壞的。」
李盼愣了一下,然后拍我的腦門:「你媽就好這口,你別管。」
與付元韜這邊相比,李家寶的戲演得格外順利。如今已到了第三折:暴力催收。
高利貸平臺可不是吃素的。李家寶逾期三天,黑社會就打上門去,嚇得他抱頭鼠竄。趙蘋將他藏到城中村的賓館里,打手們就去了李家,當著李父李母的面,把大門砸爛了。
「你們兒子欠了好幾十萬,不還,就等著被剁手吧!」
李建紅兩口子哭天搶地。可那日常往李盼頭上招呼的巴掌,面對黑社會嚇得直發抖;那污言穢語層出不窮的一對嘴皮,面對菜刀和棍棒只留下哆嗦的勁兒。
「欺軟怕硬的混賬。既然不講理,就見一見真正的黑吃黑是什麼樣的好了。
」暴力催收上門的那天,李盼開著車,帶我到村里旁觀。
她戴著墨鏡,叫我看不清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