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把我放到背風的地方,輕輕喊我:「雪花?」
「喵!」我快樂地回應。
桑桑的眉眼便放松下來:「有你在真好啊。」
她悄悄說:「但我現在不能叫你雪花,我叫你四月吧?我和你是四月份相遇的,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我對這個詞很陌生,但沒關系,只要是桑桑叫的,我就喜歡。
我是為了陪桑桑更久一些,才作為一只貓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
我希望桑桑不要難過,不要害怕,我想告訴桑桑,不管發生什麼,我都在。
不管我的外在是怎樣的,我都會永遠永遠陪在她身邊。
我滿心滿眼地看著她,回答:「喵~」
8
最后是桑桑的鄰居,一個眼神同時囊括著清澈和愚蠢的陽光開朗大男孩送我們上去的,桑桑叫他蘇明歌。
蘇明歌剛把我們送到門口,楊承宇正好打開門,一副要出去的樣子。
他瞟了一眼左手貓糧右手貓砂,背后還背著超大貓包的蘇明歌,詫異了一下,隨即禮貌地笑了笑:「又給你添麻煩了,小蘇。」
蘇明歌脫口而出:「楊哥,你在家啊?那怎麼沒接桑桑姐?」
楊承宇有些尷尬:「正要出門接。」
蘇明歌恍然大悟:「噢!你肯定是出門前突然想拉屎了,所以才二十分鐘都沒下來對不對?我懂,我懂,男人嘛!」
他做了個「OK」的動作,臉上洋溢著浩然正氣,一點都不像是在諷刺。
說完這句話,他甚至根本沒等楊承宇有什麼回應,就一個閃身躥進了隔壁,徒留楊承宇在原地張了半天嘴想罵娘。
他沒好氣地對桑桑說:「進來吧,媽給你留了飯。」
確實留了飯,干干凈凈,肉蛋菜充足,還有一小碗草莓。
全是桑桑喜歡的。
楊母笑著讓桑桑去洗手:「都是提前給你留的,草莓也是承宇特地去買的。」
她朝楊承宇擠了擠眼,楊承宇就嘆著氣拿起餐桌上的一小束百合遞給桑桑:「貓,買就買了,以后我負責鏟貓砂,你負責跟貓玩,我們還像從前那樣高高興興過日子,好不好?」
楊母也在旁邊幫腔:「桑桑,是媽不對,媽不該把狗帶出去散步,不該把它弄丟,都是媽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別跟承宇發脾氣!媽啊,這輩子就只想看著你倆好……」
桑桑還沒做任何反應,楊承宇就皺起了眉:「媽,你別這樣……」
桑桑看了一眼楊承宇,又看了一眼楊母,緩緩伸出手接過花,面色呆滯。
楊母就笑瞇了眼:「好,好!媽就知道,我們桑桑最懂事!來,吃飯,吃飯!」
桑桑把百合插在玄關的花瓶里,坐到餐桌邊一小口一小口咽著飯,楊承宇和楊母一個在左,一個在右,把她夾在中間。
他們的影子投射到墻上,像惡魔和提線木偶。
我不安地朝桑桑跑過去,還沒靠近她就被一只腳攔下。
我抬頭一看,是睜著三角眼,面無表情盯著我看的楊母。
9
夜里,桑桑吐了。
她撐在馬桶水箱上干嘔時,我站在客廳看到次臥的門縫里突然透出了亮光,但不到半分鐘,那光就滅了。
于是夜里的「家」變得不像家,而像打開了喉嚨的怪物,一眼望過去盡是壓抑的黑暗。
我就站在這個怪物的咽喉處,聽著桑桑好像要把五臟六腑吐出來的痛苦嘔吐聲,以及楊承宇舒適安詳的鼾聲。
吐完后,桑桑去廚房倒了杯溫水,半天沒有喝下去。
我借著垃圾桶跳到灶臺上,伸爪去扒水杯,想要她喝,結果力道沒掌握好,把垃圾桶給踢翻了,一個袋子掉了出來。
里面是雞骨頭、紅棗核、湯漬和許多草莓蒂。
桑桑愣住了,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我好奇地去扒拉袋子,桑桑才把我抱開:「臟,不吃。」
她的喉嚨好像壓了塊石頭。
她慢慢蹲下來把袋子系好,重新扔進垃圾桶,然后就這麼蹲在垃圾桶旁邊,嗚咽嗚咽地哭起來。
我聽見她說:「哭什麼,多大點事,不就是一鍋湯嗎?又不是多矯情,非得喝……
「你還能怪誰?怎麼不硬氣一點,直接說菜冷了,吃不下?你自己懦弱,哭什麼哭,不是活該是什麼?」
她在罵自己。
我著急地圍著她轉了一圈又一圈,我去蹭她的腿,蹭她的手,可她哭得太專注,根本沒有回應我。
我看著自己的爪子,和冰箱表面反射出的模糊、弱小的影子,陡然從心底生出一股極為濃烈的悲哀。
我從不曾為自己是動物而遺憾,但此時此刻,我好恨自己不能為她做些什麼。
我回頭去找楊承宇,希望他能給桑桑安慰,因為在我還是雪花的時候,桑桑看著他總會笑。
我跳上床拱楊承宇,他沒醒,我就用力地跳到他身上。
「啊!」他吃痛地一動,扭曲著臉睜開了眼。我驚喜地「喵」了兩聲,卻突然眼前一花。
我被毫不留情地掀到了地上。
「艸!」楊承宇罵了一句,然后拉起被子轉過身,咕噥了兩句,又半直起身往門外看了看。
他一定看見了廚房的燈,也一定聽見了桑桑壓抑的哭聲,但他還是躺了回去。
他從枕頭旁邊翻出手機看了眼,小聲罵:「才兩點,又發什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