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燈紙上,只有小小一行字。
「道長,你許了什麼愿呀?」
我湊上前。
商酌并未說話,只輕輕一笑,和我一起將手中燃著的天燈放飛。
燈火灼灼,在他眸中雀躍,如星河璀璨。
這般出塵絕艷的人兒,自是吸引了眾多姑娘家的目光。
有的嬌羞偷瞄,有的肆意打量。
更有甚者,將手中絹花直接拋了過來。
嘶。
這張臉害人不淺。
我趕忙將他拖走,免得四處留情。
商酌還未反應過來,低聲詢問:「怎麼了?」
我瞅了瞅四周,指著不遠處那堆人,裝得興致勃勃:「那……那邊有說書的,我們去那邊瞧瞧。」
主要是那邊姑娘少。
那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折扇一展,上下嘴皮子一碰。
滔滔不絕起來。
「話說呀,這仙凡交界處,有一常年覆雪的仙山。仙山上住著一位九尾狐仙君。」
本是避桃花來的,一聽到什麼九尾狐仙君,我倒真來了興致。
我用手肘碰了碰商酌:「九尾狐哎,也許是你哪位祖先呢。」
15
商酌似乎覺得無趣,扯了下唇角:「故事而已。」
倒也沒說不聽了。
我不理會他,繼續聽下去。
「那仙君奉天帝之命守山,一守呀,就是上千年。可后來不知為何,仙君竟私自盜用了仙山圣物。天帝震怒,罰他在每年冬日最后一場雪落之后,以半人半狐之軀受雷刑十二道,千年而止……」
聽到這里時,我感覺偏頭瞄向商酌。
他的神情也不太對。
也對。
他同族受刑,他聽了肯定難受。
「哎呀!不聽了不聽了,什麼破故事,這麼無聊。」
我再次把商酌拖走。
逛到后半夜了,街邊小販吆喝聲漸漸低了,都忙著收攤回家過節。
從說書人那里離開后,商酌就一直不太對勁。
或許是對同族的憐憫吧。
就這麼走著,商酌忽然開口:
「你覺得,那個仙君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正想著那個故事,幾乎脫口而出:「我覺得,他就是個傻瓜。什麼仙山,說白了就是一座雪山,天帝要他守著,他就這麼守著幾千年,半點怨言也沒有,不是傻瓜是什麼?」
此話一出,我趕緊捂住了嘴巴。
完了。
在人家面前說他老祖宗壞話,委實不太好。
商酌怔了一下,倏地勾唇:「你說得對,他的確是個傻瓜。」
我瞧著他好像也沒生氣,松了口氣。
繼而寬慰道:「狐貍道長,別想啦。你不是說故事而已嗎?到底有沒有這座山和這位仙君,還不一定呢。」
話音剛落,我腰間忽然一涼。
一條黑鱗蛇尾緊緊纏著我,將我狠狠一拖。
我眼睜睜看著商酌離我越來越遠。
一陣刺眼的白光閃過。
再睜眼時,我已然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息冥那張陰鷙的臉近在咫尺。
16
「緋色,本座一直憐惜你。你身上七瓣花魂,本座原只想取六瓣,待我修為提升后,再助你修煉。」
息冥的蛇尾勒住了我的脖頸,越來越緊。
他忽然變得暴戾:「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居然跟那個道士一起,對付本座。勾結凡間道士,傷害妖類同族,本座決定,即刻生取你的所有花魂。」
降世以來,我與息冥相識,已有千年。
他的確極具天賦。
起初我只覺他有些自大,不可一世。
直到他屠殺同族,用妖魂提升修為時,我才明白。
蛇的本性。
我不怒反笑:「息冥,你錯了。姑奶奶我愛酒,敬酒罰酒我都愛吃。
」
他顯然也沒被我氣到,扭著蛇尾悠閑踱步。
「緋色,別嘴硬了,沒人會來救你的。就算那位玉面羅剎的師尊出手,也絕無可能找到這里。」
被他擄來此地,我就一直在暗暗打量。
一座荒山,枯草薄煙,極盡蒼涼。
踏進這座山的那刻,我腦中不斷閃過許多零碎的畫面。
腦中景物幾經變換,最終出現一片茫茫雪山。
頭痛欲裂。
息冥說道:「此山名為玄序山,是一座荒廢千年的仙山,凡人終其一生也無法找到。」
「是嗎?」
他話音未落,青衣道長破空而來,衣袂翩然。
給這蒼涼的荒山,帶來了一抹盎然青意。
息冥臉上難掩震驚。
看到我,商酌眉目沉了下來,眼底泛起森然怒意。
他拔劍直劈,一擊就將息冥的蛇尾斬斷。
斷掉的蛇尾撲棱幾下,便沒了動靜。
「在我的地盤,動我的人。」
他將拂塵懸于腰帶,長劍直指息冥七寸:「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息冥本就不是商酌的對手,何況還斷了尾。
商酌招招致命,完全不給他任何機會。
我見識到了真正的玉面羅剎。
隨著一聲哀嚎,商酌的長劍深深刺進息冥七寸。
千年黑蛇應聲而倒,化為一團黑霧,再也無法聚集起來。
我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17
再次醒來,是在商酌那處小院的冷潭旁。
艷陽高照,已經是燈會第二日了。
頭還隱隱作痛。
抬眼時,眼前景象卻讓我怔愣在原地。
原本沉涼的冷潭,此刻白霧氤氳。
商酌浸在水中,不著寸縷。
雙目緊閉,唇蒼白如紙。
兩只尖尖的狐耳在他頭頂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九條狐尾盡數沒入水中,似乎還染了血。
妖現原形,多半是受了重傷。
難道是息冥把他傷了?
可也不至于傷得現原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