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道士是沾不得酒的。
這酒這麼烈,他肯定撐不過一杯。
酒后吐真言。
商酌要是醉了,我說不定還能套一下他的話。
我拿起一個杯盞,舀了杯潭水。
又倒了一杯酒,遞到商酌面前:「緋色實在無聊得緊,道長可愿陪我玩一個游戲?」
商酌抬眼:「榮幸之至。」
我笑道:「那請道長,先閉上眼睛。」
他并未多言,輕輕閉眼。
又這麼乖。
我抿了抿唇。
妖可不會心軟的。
我趁機倒掉水,又倒上了一杯酒。
「道長可以睜眼了。」
我指了指桌上杯盞:「這兩杯,一杯是酒,一杯是水。道長先選,選中水即為勝。」
商酌瞧了我眼,瘦長的手指捏起了其中一杯。
遞到唇邊,眼看著就要喝下。
他卻忽地戛然而止。
「若是贏了,當如何?」
薄唇微啟,朱紅唇瓣與青綠杯沿碰撞,聲音都融帶著醉意。
「許你一個愿望,如何?」
我隨口答來。
反正我又不會幫你實現。
商酌彎了彎唇,眼尾染上了分明的笑意。
接著仰頭一飲而盡。
烈酒入喉,一寸一寸緋紅爬上了他如玉的雙頰。
眼中點星的笑意也被霧氣彌漫。
我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果然撐不過一杯。
我撐桌托著腮幫,指尖輕挑他的下巴,隨口打趣:「小道長,乖乖說實話,你為何要幫我啊?莫不是因為,我長得很像你的心上人?」
青衣道長面色酡紅,俊眉緊蹙,呼吸越來越重。
我腳邊驀地一陣輕癢。
似乎是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掃過。
我定睛一看,心頭大驚。
商酌的頭頂,冒出了兩只尖尖的,毛茸茸的白色狐耳。
而他身后,竟長出了九條雪白狐尾。
道長……變狐妖?
不對啊。
他身上明明一點妖氣都沒有。
見勢不妙,我拔腿就跑。
下一刻,那九條狐尾卻像發瘋一樣纏住了我,將我禁錮在商酌身下。
小道長眸光瀲滟,帶著酒香的氣息噴灑在我唇邊。
「小花妖,你想往哪兒跑?」
10
我和商酌滾到了雪地上。
緊緊纏著我的銀白長尾如月華般皎潔清濯,溫熱柔軟。
他用手肘半撐身子,垂眼凝住我。
狹長的狐貍眼,眼頭尖尖,眼尾微微上挑,睫毛薄長,拓下一片陰翳。
原本墨黑的瞳仁也變得暗紅。
情欲翻涌。
倒真有幾分狐妖的樣子。
我還沒回過神來,支支吾吾開口:「你……你想干嘛?」
聽到我的聲音,他的目光緩緩下移,似乎落在了我顫抖的唇上。
沒說話,偏頭靠過來。
越來越近。
我下意識閉上了眼。
雙唇咫尺之距,青年停住,重重喘息一聲,一頭埋進我的頸窩。
「想。」
脖頸氣息灼熱,商酌輕顫著開口。
「想什麼啊?我是問你想……」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住口。
薄雪寒涼,卻如熾焰,燒得我一顆心滾燙。
我堂堂花妖,居然被一個臭道士調戲了。
雖然現在看來,他更像只妖。
我沒好氣地推了推他:「喂!臭道士,你給我起來,聽見沒有!」
商酌搖了搖頭。
「不起。」
他頭頂毛茸茸的耳朵隨之而動,撓得我臉頰癢癢的。
還有幾條調皮的尾巴在亂晃。
蹭蹭我的腿。
又蹭蹭我的腰。
緊接著,我肩頭猛一吃痛。
……
尾巴的主人更不老實。
衣衫被商酌扯向一邊,妖冶海棠暴露在雪中,愈發艷紅。
「為什麼不叫我小狐貍了?」
「以前你不會趕我走的。」
「我找了你好久……」
……
聲音悶悶的,聽起來委屈極了。
商酌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最終安靜下來。
應當是睡著了。
小狐貍。
從前。
這些話,一定不是對我說的吧。
先前打趣他的那句話,如今倒成了真的。
我這副皮囊,想必與叫他小狐貍的那個人,很像。
難怪他會幫我。
想到這兒,心頭沒由來涌上一股失落。
臭道士,臭狐貍。
居然敢把我當替身。
我咬了咬唇,施法化成一團霧,從他身下抽離。
11
商酌失去支撐,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頭頂狐耳垂了下來。
九條狐尾長勢兇狠,扯破了他的衣裳。
狐尾上稀稀落落散著青色碎布,耷拉在雪中,時不時動兩下。
若我此刻隨便拽來一只妖,告訴它,這就是那位心狠手辣的玉面羅剎。
那妖都得伸手探探我的額頭。
再問上一句:「你沒事吧?」
我記得從前聽老樹妖講過,九尾白狐,乃六界罕有。
傳說幾千年才能孕育出一只,且都居于仙山寶地。
他一個凡間道士,居然能化形九尾白狐。
莫不是哪路仙君下凡吧。
雪下得有些大了。
我施法將商酌帶進了他住的屋子里。
青年道長緊閉雙眼,臉頰緋紅還未褪去,皺了幾下眉頭。
他頭頂的白色狐耳跟著動了動。
耳窩粉粉的,茸毛雪白無瑕,像一團柔軟的云。
好想摸摸。
我情不自禁伸手。
許是我手指太涼,觸到那團柔軟時,小耳朵不自覺輕輕抖騰了幾下。
輕撓過我手心。
這感覺……
耳邊傳來榻上之人小聲地呢喃:「冷。」
我像做了虧心事一般,心尖猛顫,飛快地抽回手。
隨后拽過幾條尾巴蓋在他身上,還掖了邊角。
應該暖和了。
起身離開時,我的眼睛卻不自覺被一抹紅吸引。
商酌的屋內陳設明了。
入目是大片的青灰,唯桌案前的墻上,有一抹濃墨重彩的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