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來了個淵清玉絜的高冷道長。
聽聞道士沾不得酒。
我有意捉弄,便將他的水換成了酒。
烈酒入喉,青衣道長面色酡紅,身后竟長出了九條雪白狐尾。
下一刻,他用九條狐尾將我纏住,眸光瀲滟。
「小花妖,你想往哪兒跑?」
1
是夜,雪色清絕。
我終于甩掉那條討厭的黑蛇,和那幾個隱月觀的臭道士,尋了間無人小院療傷。
小院雖蒙塵,卻雅致古樸。
院中有一汪冷潭,是個療傷的好地方。
我正要化形之時,院門卻忽然被人敲響。
「篤,篤,篤。」
三下而止,不急也不躁。
我本想裝作院中無人,不搭理那人。
可院中燈火忽而躥得老高,映亮了整個院子。
無奈之下,我斂了妖氣,去開門。
門外立著一個玉面公子。
儀范清泠,眉目昳麗,右耳垂墜著一條細長的銀白流蘇耳墜,翩然隨風動。
一身蒼青衣袍,已經落了薄薄一層雪。
再往下瞧,只見他臂間隨意搭著一柄拂塵,手執長劍,腰間包裹里的符咒隱隱露出一角。
我瞇了瞇眼。
好一個淵清玉絜的……
臭道士。
2
盡管斂住了妖氣,但我還是有些慌。
「這位道長,不知有何貴干?」
他好像并未察覺什麼,朝我作了一揖:「雪夜難行,請問姑娘,在下可否借宿一晚?」
我松了口氣。
這人年紀輕輕,想必是個初出茅廬的小道士,術法不精呢。
若是拒絕,怕他起疑。
我輕輕一笑,撤開了身子:「自然,道長請進。」
「姑娘。」
他跟在我身后進院,忽然出聲。
我心尖一顫。
被臭道士點名,準沒好事。
但我還是勉強扯起一抹微笑,轉身:「道長還有何事?」
「這間小院,可是姑娘的?」
聲調清冷。
我察覺不妙,信口胡謅:「不瞞道長,此院乃是我一位朋友的,我只是借住。」
心里洋洋得意。
臭道士,我看你還怎麼找茬。
「那姑娘可要提醒一下你那位朋友,」他漆黑的瞳仁鎖住我,緩緩啟唇,「此宅,妖氣甚重。」
3
本小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奈何我現在受傷,處于下風,不宜與他起沖突。
否則我早就把他揍趴下,跑路了。
只能繼續裝下去。
哎,那些凡人遇到妖怪的反應是什麼來著?
對對對。
我得害怕。
「啊!!什麼?有妖怪!!」
我佯裝害怕,一聲驚呼,貼到他身前。
見臭道士沒反應,索性我就裝到底。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掐著嗓子開口:「道長哥哥,我好害怕呀。小女子柔弱不堪,道長哥哥可要保護我呀。」
心中卻暗暗腹誹。
臭道士,只要熬過今晚,療了傷,我就跑路。
半晌,頭頂傳來青年低沉的嗓音:「姑娘,你踩到我的腳了。」
難怪腳下有點硬。
「咳咳。」
我輕咳兩聲,尷尬地收了腳,柔柔一笑:「聽道長說有妖怪,小女子一時驚慌,道長莫怪。時辰也不早了,小女子先回房了,道長自便吧。」
轉頭間,我無意瞥見了他拂塵柄上的云月紋樣。
腦中驀地閃過什麼。
「道長,」我抬眼打量起他,「還未請教道長尊號,師從何處?」
「邑光山隱月觀,商酌。」
青年俊美的眉眼在燈火下閃爍,明明滅滅。
完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
我給自己請了尊大佛。
4
先不說隱月觀那幾個臭道士像個狗皮膏藥一樣追殺我。
單說這商酌。
商酌此人,術法高深,心狠手辣。
是妖魔克星,鬼怪天敵,素有玉面羅剎之稱。
十里八鄉的妖誰沒聽過他的名號,那都是避著走。
今日出門忘看黃歷了,偏偏遇到這尊大佛。
我自認倒霉。
不過,他真沒認出我是妖?
我頓時沾沾自喜起來。
想不到我就算受傷,妖術還是不賴嘛,連玉面羅剎都沒發現我的妖氣。
回去后,我定要跟芍藥和牡丹她們好好炫耀一下。
愣神之際,商酌來到了我身側。
他偏頭垂眸,眼底閃了閃,嗓音淺淺:「雪地濕冷,姑娘赤足而行,可要當心。」
我低頭看去。
滿地落雪,纖足冷白如玉,幾乎融于雪色。
竟一點踏雪之痕都沒有。
我不自然地縮了縮腳。
糟了,忘了這茬。
這羅剎該不會是懷疑我了吧?
我急中生智,想起芍藥同我說過,在凡間,女子的腳是不能隨意讓人看的。
這臭道士,簡直是個臭流氓。
我立刻支棱起來:「商道長,我好意收留你,你卻盯著我一個姑娘家的腳看,未免太過無禮了吧。」
「唐突了。」
他輕輕頷首,隨后一甩拂塵,踩著落雪,徑直朝著廂房走去。
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5
三更天左右,我才悄悄去了那汪冷潭。
山中大雪簌簌,清泉溪澗都結冰了。
沒想到這無人小院居然有這樣一處冷潭,落雪即融,水冷且清。
正是花妖的療傷圣地。
但因為商酌在,我不敢隨意化形,只能以人身泡入潭水。
左肩和胸口的傷隱隱作痛。
隱月觀那幾個臭道士,放著害人的妖不抓,偏偏來抓我。
我雖為妖,但只是喜歡游戲人間而已。
頂多捉弄下凡人,卻從未害過人。
還有那黑蛇妖,纏了我八百年。
什麼雙修,他不把我吞了就不錯了。
唔。
這潭水真的太舒服了。
我趴在潭邊,手腕支著下巴,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鼻尖隱隱約約縈繞著一股極淡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