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這把劍刺在我身上,快得見不到血。」
我不可自抑地抖了抖。
那天夜里,我久久地無法入眠。
我掐了掐手心,心中暗暗地告誡自己:
「沈阿月,別色令智昏,你莫名其妙地被卷入這場追殺,全拜他所賜。你與他絕無可能,你就該本分地守住自己的心,等到了上京,從此一別兩寬,相忘于江湖。」
我似乎剛閉上眼睛,就被趙重光搖醒了。他朝我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側耳警惕地聽著洞外的動靜。
我瞬間清醒過來,定是那群殺手追了過來。
「帶著我,你沒法走,倒不如你先走,脫險了再來尋我。」我輕聲地貼著他的耳廓說道。
黑暗中我只能聽見趙重光粗重的喘息聲,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半晌,就聽他咬牙切齒地低聲道:「留你在這里,你只有死路一條!」
我何嘗不知道,但只有這麼做,才有一線生機。
眼下情況緊急,這山洞雖說隱秘,可并不安全,我們繼續留在這里,無異于自投羅網。
「他們的目標是你,我無足輕重,他們不會拿我怎麼樣的。」我寬慰他,也寬慰自己。
一時間空氣凝結,誰也沒說話。
我嘆了口氣,往外推他。洞口微弱的月光,足以讓我看見他一雙眼眸波光瀲滟,情緒復雜。
他直直地盯著我,我也看著他,手上的動作不由得慢了下來。
下一瞬,我被擁入一個溫熱、堅實的懷抱,濕潤、清冽的鼻息縈繞,我聽見他低沉、喑啞的聲音:
「等我,我一定回來接你!」
我鼻腔莫名地涌上一陣酸楚,只能用力地點了點頭,擊退眼中的淚意。
5
趙重光一去便是一夜。
我蜷縮在洞內也等了一夜。
天光大亮,我縮著腦袋走出洞口。昨夜那群殺手都追著趙重光,我僥幸地躲過一劫。
也不知道趙重光怎麼樣了。
正想得出神,眼前白光一閃,冰冷的利器直朝我刺來。
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閉上眼睛。只聽見一聲凄厲的慘叫,重物倒地的「撲通」聲響起,我看見了趙重光。
血珠順著劍身流淌而下,浸濕了他腳下的一小塊土地。我定睛一看,除了剛才那殺手的血,還有他身上的血。
他受傷了,最嚴重是左臂上有道長口子,還在「汩汩」地流血。
不難想象,他昨夜定是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血戰。
我穩住心神,趕緊上前扶住他。條件有限,我只能撕下裙擺,幫他包扎傷口。
我咬了咬舌尖,極力地壓下心中驟然翻涌的情緒,有驚訝、欣喜、擔憂、感動。
我從未想過,他還會回來尋我。
我本已做好孤注一擲的準備了,我沈阿月并不是膽小、怯懦之人,大不了一個「死」字。
「他們還有援手,眼下只有兩條路,要麼繼續翻山,到延慶;要麼從小路下山,再謀后路。」
趙重光泰然從容道,只是他臉色越發地蒼白,顯然支撐不了太久。
「下山!」我毅然決然地做了決定。
幸而一路并未碰上追兵,我們順利地下了山,在山腳找到一戶農家安頓下來。
到底年輕力壯,吃過飯沐過浴,趙重光的臉色就好了不少。
只是,他望著屋里僅有的一張床,臉色又不好了。
「大娘說家里就剩一間屋了。」我訕笑。
要不是我靈機一動,編了一個夫妻回家探親路遇山匪的故事,恐怕我們今晚就得露宿野外。
「同床共寢,于你名聲有礙。」
「無礙,無礙,」我急忙搖頭,「這里無人認識我們,何況我本青樓出身,名聲于我,無關緊要。」
趙重光眸底閃過一抹慍色,開口低斥道:「胡說!你就不怕我見色起意……」
我「嘿嘿」笑了兩聲,截住他的話頭,調笑道:「只怕你,有心無力。」
趙重光的臉瞬間黑如鍋底,正為傷口纏著白布的手握成了拳。
我怕把他氣出個什麼好歹,只好噤了聲。
夜里,我問趙重光:「你為何還要回來尋我?」
「你救我一回,我救你一回,誰也沒欠誰。」
「不對,我救了一回,你可救我兩回了。」我較真起來。
「你為何不問,那些人為何要殺我?」趙重光驀地欺身過來,近得我都能聞見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我的心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為何不問?」尾音被他刻意地延長,低沉、磁性的聲線蠱惑誘人。
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忽然心虛得厲害:「你我萍水相逢,知道太多,于我不是好事。」
趙重光哽了一下,凝視我的眼眸頃刻暗了下去。
他默默地翻過身子,徒留我一個冷清的背影。
我心口堵得厲害,只好閉上眼睛假寐。
沈阿月啊沈阿月,你怎麼越發沒出息了呢?人家一枚笑容、一句話語,怎麼就能讓你潰不成軍了呢?再這樣下去可大事不妙啊!
第二日,我們告別農家大娘,繼續趕路。
我不再往臉上涂灶灰了,一來是發現喬裝打扮成小夫妻,竟讓我們躲過了幾次搜查;二來是趙重光似乎早已知曉此事,見我這般,也毫不驚訝。
索性我就大大方方地梳起了婦人發髻,一張臉嬌嫩白皙,倒真有了幾分富貴女眷的模樣。
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每回借宿或投宿,農戶或店家都默許一間房,一開始我還覺得些許尷尬,但很快地就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