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四周除我之外無人,我把殿門關上,開始細細探查自己的靈識。
剛才突生的惡念來得蹊蹺。
老君說過,我沒了心就等于沒了七情六欲,可是剛才心頭涌上的恨意和殺意,濃烈得讓我難以忽視。
這不是屬于我的情緒。
我的身體里,進了臟東西。
宿仙草天生有結境,每株草的境中世界大小和環境不一。
這天上的神仙可滴血為徑,元神潛入宿仙草境中靜養,清邪明智,避免魔氣纏身,仙體墮落。
天界和魔界開戰以來,天界一直占優勢,有宿仙草一份功勞。
操縱著靈識進入自己的境中,看著熟悉的小山,又不可避免想到蒼黎。
我從境中世界修出靈體那一日,他正好從魔界征戰歸來,元神入我境中凈化沾染的重重魔氣。
整個人,都被一層黑霧籠罩。
我有些害怕,當場幻化出一重小山,隔絕我和他。
但我又很好奇,忍不住扒著小山側面,探頭探腦打量。
直到黑霧消散,他轉頭發現我,忍不住挑了挑眉,「宿仙草居然能成靈?」
我呆呆地看著他,不會說話,也沒什麼其他反應。
接下來的時間,我山前山后地躲著他,他不厭其煩地把我捉住。
跟個教學先生一樣,跟我講仙界和魔界,也講蒼生和萬物。
我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他教我喊他名字「蒼黎」。
小山頂上一縷若有似無的灰煙,打斷了我紛亂的回憶。
我抬手在咬破手指,一道血線直直射向山頂。
那縷灰煙沾了我的血,不僅不消,反而越凝越實。
一道人影從煙霧里顯露。
這人面色極白,唇色鮮紅,一張臉美得雌雄莫辨。
狹長雙眼里水光瀲滟,薄唇微勾,自生三分邪氣。
魔王冥湮,我隨蒼黎出戰魔界時見過他。
這位三界有名的殺神,以一人之力殺光一百八十位魔君統領魔界,和蒼黎對戰百年依舊不落下風。
「喲,看來你沒我想象中的蠢。」
能出現在這里的,不過是一道沒什麼殺傷力的幻影。
我并不怕他,也懶得接話。
擠壓手指又逼出一道血線,試圖將幻影擊碎。
冥湮扭身一躲,憑空消失,下一刻又陡然出現在我身側,嗓音低沉語氣戲謔。
「那百花仙子差點被我毀了肉身,你不過是蒼黎給百花仙子養的魂魄容器罷了。若非我失手被他提前把人劫走,你失去的,何止是一顆心。」
回想起蒼黎對我每一次不小心摔倒磕碰的在意,那珍視的態度。
確實很像是……在對待一件珍貴的容器。
我咬住下唇,心頭惡念又起。
冥湮轉而在我耳邊低語:「蒼黎負你,我可助你殺他。」
耳邊嗡鳴陣陣,我聽見自己答了一句:「好!」
聲音堅決而冰冷。
9
我手拿著冥湮留下的魔界傳送陣眼,準備去放在蒼黎的殿中。
路上偶遇一些不熟的神仙,紛紛停步下來看我。
有人故意高聲說:「聽聞蒼黎戰神去赤北極炎之地取地心,要給歲搖仙子補身體呢。」
……換了我的心活得生龍活虎的人,倒是需要補身體。
我這失心之人的死活沒人在意,倒多得是落井下石看好戲的人。
我曾以為蒼黎對我,算是如珍如寶。
直到歲搖回來,看他對她極盡關懷寵愛。
才知道自己得他施舍的那點好,根本什麼都不算。
蒼黎不在天上正好,方便我行事。
所幸他還沒有把我的通行許可抹去,我輕易就穿過他殿外結界進入殿中。
想起自己忍痛送他的紫靈珠,將傳送陣偷偷安在偏殿后,就往寢宮走去。
送出去的東西,我后悔了,想拿回來。
打開寢宮的門,眼前這一幕倒是我未曾想過的。
那張屬于蒼黎和歲搖的大紅喜床上,冥湮正壓著歲搖,兩人深陷床被之中。
歲搖像只仰頸天鵝一樣,脖子露出嫩白一截。
抓在床邊的手,被大紅色襯得白玉似的。
我開門的動靜一出,兩人轉頭看向我。
歲搖脖頸處,有一股鮮血流出,這麼片刻工夫,就蜿蜒成一條觸目驚心的血跡。
原來冥湮說的,會幫我拖住歲搖,是這麼個拖法。
這兩人明明是生死敵對的樣子,卻能品出幾分親密的意味。
歲搖臉色緋紅,神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來不及細想,我做出攻擊的樣式,往前拍出一掌。
冥湮配合我演戲,作出忌憚的架勢,舔了舔染血的嘴角,且戰且退。
最后幻影消散,假裝不敵逃跑之前,他留下一句:「今日幻影不敵,改日我親自來戰,這狗老天遲早被我翻了去!」
歲搖伸手一抹,脖頸處的血跡消散,只是由魔王留下的兩顆深紅牙印,術法去不掉。
她走上前對我行了一禮,「多謝相救,今日若非小神女來此,歲搖恐怕兇多吉少。」
蒼黎這張床,我撒潑打滾耍無賴,都沒被允許上去躺過。
歲搖一副女主人的姿態,把床單抻平,引著我往外走。
我用靈識掃遍滿屋,沒發現靈珠的痕跡。
想來我視作珍寶的東西,蒼黎未必看得上,估計隨手丟去了某處。
我扯扯嘴角,「前來歸還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