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九歌救下了本不可能活著的他,那意味著,或許她的身份不一般。
李京澤反復回憶,那一日她縱身躍下懸崖,他撲過去,還是沒能抓到她一片衣角。
那鮮紅的嫁衣越墜越遠,他隱約看到翻滾的霧氣里,有白光一閃而逝。
……也許她沒有死。
抱著這點微薄的希望,他熬過了一年又一年。
若得上天垂憐。
在他有生之年,也許他們還有再見那一日。
9
入京前,我與隨行的隊伍在京城外的客棧小院中暫歇了一晚。
夜里,薛凌風拎著一壇酒來找我。
他很興奮地說:「聽說這是楚國特有的流霞酒,我在黎國多年還未喝過呢,你要不要也嘗嘗?」
流霞酒。
我望著他手里的酒壇,淡淡道:「不必,你自己喝吧。」
他眨了眨眼:「阿九,你生氣了嗎?」
「沒有。」
「皇姐說我素來不會看人眼色,別人生氣了也察覺不到,只顧自說自話。阿九,若我哪句話惹了你不高興,你要跟我講。」
他抱著酒壇站在原地,有些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我撩了撩唇角,笑了:「與你無關,是我自己的原因。」
那個因為喝了下藥的流霞酒,和李京澤在榻間錯亂顛倒的夜晚,遙遠得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也的確很遙遠。
距離那一日我墜崖,已經過去七年之久。
第二日進京后,我與薛凌風很順利地入宮求見李京澤。
這些年,他忙著求仙問道,疏于政事。
原本屬于楚國的城池領土,已經被吞并了近三成。
光線明亮的大殿里,李京澤坐在高座之上。
七年光陰,令那張原本清俊的面容,平添了幾分風霜刀刻的冷厲。
他神色漠然地望向我們:「你是說,你這些年周游列國,曾見過海外蓬萊仙山?」
我拱手行禮,從容道:「正是。」
「仙山上云霧繚繞,亦有仙人出沒。」
他動作一頓,原本平靜如死水的眼睛里像是忽然擦起一星火光。
李京澤驀然起身,幾乎是步履急切地下了臺階。
行至我面前,顫聲問:「那你可曾見過一個人?」
「何人。」
「是一位女子,朕找了她許久。」
李京澤遞過來一張畫像,我掃了一眼,笑笑:「倒有幾分眼熟,不知陛下與她是什麼關系?」
「她是……朕的發妻。」
荒謬至極。
我壓下眼底的嘲諷,抬眼望向他:「據在下所知,陛下的發妻晏皇后,如今似乎人在冷宮。」
本以為李京澤會動怒,可他卻像是見到了什麼故人一般,怔怔地望著我。
良久,終于移開目光,輕聲道:「朕說的不是她。」
「還請仙師先在拜月臺住下,晚些時候,朕會親自前去拜訪。」
夜里,李京澤依約前來。
剛落座,尚且不曾開口說話,薛凌風忽然推門進來:
「阿九,我今日吃到一家很不錯的燒餅,幫你帶了兩個——」
他見到房中的李京澤,愣在原地。
我說:「你先出去,晚些時候我去找你。」
他應了一聲,乖乖轉身出門,沒忘記幫我將門關好。
目光再轉回來時,我才發現,李京澤正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驚喜與不敢置信的神色錯綜交織。
我神態自若地喚他回神:「陛下。」
李京澤深吸一口氣,嗓音止不住地輕顫:「敢問仙師尊姓大名?」
那望向我的目光幾近哀求。
仿佛盛滿了一觸就碎的泡沫和幻影。
我覺得好笑極了,忍不住彎起唇角:「回陛下的話,在下已入修行之道,從前俗名,薛九。」
10
七年前,我穿著嫁衣,在和親途中跳下懸崖。
墜入一片白光之中。
本以為接連兩次任務失敗,會被系統直接抹殺。
不料,卻被送入下一個任務世界。
我試著在腦海中詢問系統,只得到冰冷的機械音回復:
「所謂愛恨,無非利用人心弱點的一場博弈。歷任宿主幾乎都會在第一個任務世界敗給任務對象,請宿主不必介懷。」
「既然如此,為何還會觸發所謂讓他再度愛上我的新任務?又為何不許我告訴他真相?」
「因為你回去時,尚且心懷希望。」
原本無波無瀾的機械音里,仿佛竟多了一絲嘲諷之意,「如果他肯信你,根本不需要你特意告訴他。」
我下意識想反駁,最終卻沉默下來。
系統說的沒錯。
李京澤對我的懷疑,早在那次我為了他去求李鏡池時,便開始了。
他從來不曾全心全意地信過我。
晏寧晚的謊言和挑撥,只不過給了他更理直氣壯的借口。
第二個世界的任務,是攻略龐大家族中不受寵的庶子。
在系統的安排下,我成了府中寄人籬下的表小姐。
那是個神情陰郁的少年,防備心極重,一如當年的李京澤。
第一次接近他,是在他被推落水中,高熱不退的時候。
我煎了藥端過去,被他扣著手腕按在桌前,逼我自己先喝一口。
他還生著病,渾身未愈的傷口,眼神像是傷痕累累后萬分警惕的小獸。
可這一次,我只覺厭煩。
反手把藥潑在他臉上,嗤笑道:「愛喝不喝,你一條賤命,值得我搭上自己?」
滾燙的藥汁澆得臉頰發紅,他看著我,眼睫顫了顫,竟然道歉:「抱歉,是我誤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