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苦澀鉆入鼻尖,定睛一看,桌上放著一碗藥。
「殿下病了?」我壓下心底的疑惑,將參湯放到一邊。
沈拓抬起頭來:「這碗藥你不是最熟悉了嗎?」
「從南邊回來一時不適應長安的氣候,有些著涼,喝了些驅風寒的藥。殿下這是……為我準備的藥?」我笑著,捧起藥碗。
「殿下怎麼知道我今日還未喝藥?」藥到嘴邊,被沈拓伸手拂落。
藥汁與瓷片落了一地,想必這碗藥已經放了很久,濺到腳踝,只覺得冰涼。
「鐘落,你可知你自己一說起謊來就喜歡裝成一副正經的模樣?」沈拓眸底盡是怒意,「你當真以為孤會蠢到不知道你每次都喝避子湯嗎?」
沈拓說得不錯,我的確在喝避子湯。
我慶幸在謝源村時我并沒有懷上孩子,鐘府與東宮相對注定了我與沈拓不會有好結局。
從后院掙扎長大的經歷讓我清楚,寵愛會轉瞬即逝,母家失勢注定后半生都要任人擺布,女子一輩子都要依附于男子,永無出頭之日。
我不想我們的孩子與沈拓一樣,需要在軍中經歷九死一生才能被父親看見,更不想跟我一樣,在權力斗爭的漩渦中苦苦掙扎。
我低頭笑了,用力地將淚水逼回去,可我抬頭看向沈拓的時候,眼前人仍舊是模糊的:「那殿下何嘗不是回回到我這兒之前都先去熏香?」
我也是萬萬沒想到沈拓為了防我竟用上了君王秘術,從前皇帝不想讓寵妃有孕,臨幸前會提前熏香。
我們本就是相互提防,可為何他卻如此生氣?
「我與殿下本就是一類人,又何必要比誰更虛偽呢?」
我冷笑道。
「阿落,不是這樣的……」沈拓散去怒意,無奈地開口。
「殿下,」我后退一步,避開沈拓的手,「你有你的立場,我有我的顧慮。」
「所以你換走了孤的折子?」沈拓向前一步,雙眸微微泛紅,「可他明明那樣對你,阿落,這些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我想要的,從來都只是活下去而已,殿下。」
「殿下故意讓我在謝源村多待,不過是讓鐘府徹底拋棄我。一個母家沒落的太子妃,再也威脅不到東宮了。」
「可殿下算錯了,我還沒有愛上你。」我看著沈拓,一字一句地將話往他心里戳。
沈拓眼角閃著些許微光,他冷笑著,額頭凸起的青筋暴怒了他真實的情緒。
「既然如此,那孤與太子妃無話可說。你不說自己染了風寒嗎,那這些日子就好好待在院里養病,宮宴一事孤會讓母妃代勞。」
這便是要將我禁足,正合我意。
「是。」我笑著轉身離去,長袖之下已經滿眼淚水。
我就這樣被沈拓禁了足,院子外圍了一層又一層的宮衛。
即便沈拓斷了我與外頭的聯系,但外面發生的事我大致能猜到一二,無非就是沈凌要反。
許是因為沈拓安排在外面的宮衛太多,外頭再怎麼亂我這里依舊安逸。
再見到沈拓已經是三個月后,侍候我的宮人皆換上了素衣,想來已是國喪。
沈拓也著一身孝服,不同的是,上面繡著龍紋。
「現在再喚殿下是不是不合適了?」我笑著撞入沈拓的眸中,卻從他眼里讀出了悲憫。
「我最喜歡你喚我沈拓。」
「沈拓。」我如他所愿,看到他眼里露出希望的那一瞬間,我又道,「我想見我爹。
」
我看著他眸底的光一點一點地消失,他又恢復人前冷漠的神情:「他前些日子已經因貪污入獄,加上連同沈凌謀劃造反,鐘府除了你,都得死。」
「忘了說,那本賬簿,還是從你院中的桂花樹下找到的。」沈拓俯下身看我,似要將我所有的情緒都收到眼底。
「看來說起利用,陛下才是高手。」表面讓我拿到折子,實際上早已盯上了我手中的賬本。
當日我讓我爹用受賄的賬本跟我交換那封折子,讓他以為我不過是為了保命。
但其實,我埋的時候刻意讓碧清看見。
我知道沈拓會用得上,這也是我對沈拓一直以來對我所做的一切最后的償還。
之前的種種,是真心也好,是利用也罷,只要我爹一死,我便可以與沈拓再無瓜葛。
「你覺得保住鐘府他會留你一命嗎?你以為賬本是護身符,但實際上是你的催命符。」
「阿落,到現在你還不知道應該選擇誰嗎?」年少的帝王此刻半跪在我面前,一身傲骨沿著脊柱寸寸瓦解。
「陛下,我還是想先見見我爹。」
19.
沈拓同意了我見我爹的請求,派人將我送到獄中。
我爹看我并非穿著皇后禮制的喪服,神色復雜:「你為何如此大意,如今鐘府滅了,你也不受沈拓待見,當真是糊涂!」
我不怒反笑:「爹爹誤會了,并非是我大意,賬簿我一開始就想著給沈拓的。」
他驚訝地看著我,很快雙眼被怒意覆蓋:「鐘落,你瘋了?你以為這樣沈拓就會繼續寵愛你?你很快也是階下囚罷了!」
「爹爹想多了,我想要的,從來不是母儀天下,」
我俯身附到他耳后輕聲道,「我要鐘府永無翻身之日,我要你承受我娘曾承受的一切。